109.你会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孩,这是计划的一部分
做心理咨询时他已经把这个剧本通读了一遍,世仇家族的继承人相爱,婚礼前两家斗争愈演愈烈,甚至闹出人命官司,两个人顶住压力举办婚礼,婚礼上女主却被男主枪杀了。 他心脏嘭嘭直跳,血液一个劲往脑门上冲。 岁然看见他的神色,惊讶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宋秉成咽口唾沫,“剧本里的剧情都是谢期告诉你的吗?” “八九不离十吧,每次我说起剧本,她都会给点剧情上的建议,要不是知道这是假的,就阿期提供的剧情完整程度,我真以为是她的真实经历了。还有一些是我自己添加的,不过这是女主视角的剧本,所以事实也不够客观。” 宋秉成不觉得谢期会和岁然开这种玩笑。谢期可以对任何人逢场作戏但她对岁然的态度一定是最认真的。他大脑疯狂运转,和岁然道完别,转身却看见了鬼鬼祟祟趴墙角的谢期。 宋秉成:“……” 谢期摘下帽子走过来:“嗨。” 宋秉成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岁然还没走远。” “不用,咨询结果怎么样?”谢期摇头。 “目前来看很有效果,但不排除她再次抑郁的可能。” 谢期哦了一声,揉了揉抓在手里的帽子,宋秉成又加了一句:“再不去就追不上了。” 谢期莫名其妙看他一眼:“跟我走太近对她有什么好处吗?” 宋秉成顿了顿:“也对。” 谢期只是来问问岁然情况的,两人刚说了没几句,谢期光脑响了。 眼前跳出全息屏幕,宋秉成看见来电人【荀深】。 谢期没有立刻接,而是盯着那通消息表情微妙。 宋秉成看看谢期,再看看全息屏。 他内心抓心挠肝地好奇:“你接啊。” 谢期意味深长:“这么想知道?” 宋秉成点头。 于是谢期设置了全息屏仅两人可见,再将宋秉成从屏幕上隐身,最后点开了通讯。 对面的荀深在办公室,背景是落地窗,在他的视角只能看见谢期一个人。 “我以为你可以坚持得久一点,看来所有人在你心里都不值一提。”他说。 “你故意卡岁然的剧本。” “是的。”他爽快承认。 “你没必要因为我们的事情迁怒别人。” “移植大脑,克隆人体,改造基因,道德伦理是科技进步的最大阻碍,但人类总要迈出这一步。我现在做的所有被指责的事情,一个世纪后都会造福人类。这和你旁边那位宋导师的想法殊途同归。” 宋秉成一惊,谢期盯着屏幕,皱起眉。 荀深淡淡道:“阿期,光脑研发由中原公司提供技术支持,而你光脑内的所有数据都会实时传递给我面前。” “你什么时候弄的?”谢期脸色一变。 “可能是你某次睡着?或者是……”荀深语气暧昧起来。 边上的宋秉成:“……” 谢期看他一眼。 宋秉成后退一步:“我,我不看了。” 宋秉成刚走出全息屏能接收到的信号范围,荀深就补充完了接下来的话:“或者是某次你被我拽着手干得又哭又叫的时候。” 谢期:“没事我挂了。” “让你跟我说句对不起那么难吗?”荀深忽然问。 “谢谢你纡尊降贵给我一次道歉的机会,但很可惜,错的不是我,我不会跟你道歉。” 荀深沉默了一下,说:“真遗憾。” 谢期刚想说“哦是吗那分手吧再见”,就听他接着说:“我向来认为我的另一半得和我站在一个高度才配得上我,但是现在我等不了你和我平起平坐了。” “什么意思?” “阿期,虽然平等的身份可以得到足够纯净的感情,但是悬殊越大往往关系更为牢固。参谋总长想扶你上位,让你在政府部门拥有话语权,最少也要三五年,在此之前你拥有的权力是参谋总长给你的,我拥有的却是实打实属于我自己的。岁然是中原公司的员工,她在职期间所有作品版权都归属中原公司,除非我松口,否则她的作品永远都别想拍出来。阿期,你有求于我却开不了口,你我并不平等,我们之间这段关系也不由你来决定断不断。” 长久隐忍的愤怒与不甘被彻底撕开,火气窜上心口,谢期狠狠道,“对,我不如你,我配不上你。你也看不起我,跟你道歉也没用,你只会吊着我,玩弄我。既然这样我为什么要上赶着犯贱,荀深我告诉你,我跟你说过的话都是假的,你对我虚情假意我也根本不爱你!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别再来烦我!” 因为太过愤怒她的手都在抖,几次按挂掉都没按上,那边的荀深忽然笑了笑,说:“请务必保持你这份骨气,如果做不到,”他的每个字都像在齿间磨出来,“就等着给我口交到死吧。” 谢期终于按上了挂断键。 她神色阴晴不定,后方围观的宋秉成小心翼翼走上前,问:“吵完了?” 看谢期这样子就知道吵架了,谢期忍着火气简略说了下,全身忽冷忽热,心脏一阵阵收缩,她抖着手开始找药。 “我的药呢?”她越找越烦躁,语气也急切起来。 宋秉成有点奇怪,谢期以往喝药再频繁也会因为身体原因有气无力的,现在像有了瘾似的,找不到就开始急。 谢期最终在裤兜里翻出一瓶,仰头喝完以后闭上眼深呼吸,慢慢恢复了平静。 她摆摆手:“我先回去了。” 宋秉成送她,犹豫了下还是说:“你跟生命系至高神之间一定存在误会。你觉得他看不起你,他要是真看不起你,怎么会跟你求婚,怎么会主动找你,还任由你一次两次和他发脾气,你知道生命系至高神这个人多……嗯……”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合适点的中性词。 喝完药谢期很兴奋,也有点昏,态度却很消极:“你以为我和他道歉他就会原谅我啊?荀深这人眼里容不得沙子,假的就是假的,我求他也没用,岁然该怎么样还是会怎么样。没用的,一点用都没有。是我对不起岁然,她被我拖累了,这辈子也没过好。” 宋秉成摇头:“你们俩之间信息不对等,缺乏交流。你觉得他一意孤行所以不去找他,而他说不定就是在等你跟他说对不起,也许你跟他道个歉,不,和他说句软话他就不生气了。” “我没有错。我不需要道歉。” 宋秉成叹气:“我知道你没错,但是岁然无辜。而且谢期,我始终觉得如果你一味和至高神纠缠在一起却又轻易地离开他们,你的下场不会太好。” 谢期笑了笑,倒是从善如流:“也对哈,不能因为我的个人情绪影响到岁然,现在他应该在气头上,我过几天再去找他。” 宋秉成心想,如果他的猜测是真的,那么过去几百年间谢期都没上过天庭可能就是因为不想见到至高神,眼不见为净,对当年的真相也没兴趣,而帮助岁然却是她被推着走向至高神们的最关键一步。 谢期态度平复下来后宋秉成和她谈剧本:“岁然的剧本是你提供的灵感?” “嗯。” “结局有点悲,你亲身经历的?” 谢期转头看他:“你想问什么?” “我感觉那个剧本有隐藏剧情。”宋秉成鼓足勇气说。 “哦。” 谢期不感兴趣,宋秉成连忙说:“明明之前都很恩爱,最后忽然给女主一枪不会感觉太突兀了吗?无论什么都该有伏笔的吧,可是直到女主被杀男主都很温柔,还说【只是睡一觉】,那么是不是可以推测另一种可能,男主自己也没想到那一枪会杀了女主,枪杀只是意外。” 宋秉成滔滔不绝说完,他以为谢期听到会很惊讶或者会反驳,但她头也没回,平淡道:“大概吧。” 对荀深的心理阴影让谢期不相信他会原谅自己,但回到行政院后她又开始后悔,她的初衷是想让岁然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却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连点尝试都不去做。 她在床上滚来滚去,倍感烦闷地起身拿了瓶反辐射药。 谢期举着药瓶顿了许久,才喝了下去。新出的反辐射药药效很好,她睡觉时手脚都不冷了,但是她已经感觉到这个药的不对劲,心理上也在抗拒,生理却在背道而驰。 她对药物的渴求越来越大,喝完最后一瓶的时候,谢期咬着手腕坐立不安。 士官看她不对劲,想联系中大医疗团,却被谢期拦下,她神情疲惫:“没关系,我死不了。” 就像预见了某种结局,她前往中原公司的时候十分平静,还有心思想着人类躯体果然孱弱,身体会被伤害,大脑也会被控制。 谢期的相貌令人过目不忘,前台小姐一眼认出了她,刚要请示总裁,谢期拽拽领口,打断她:“不用,我现在去实验室。” 哗啦—— 谢期推开桌面上的瓶瓶罐罐,手臂都在颤抖。 没有!一瓶药都没有! 她打着哆嗦坐在了地上,冷汗砸在地面上,她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实验门没关上,有人走了进来,脚步声优雅沉稳。 她抬起头,看见了荀深。 荀深走到她面前,从裤兜里摸出一瓶小小的试剂,他大拇指和食指捏住试剂瓶的两端,嘴角勾着,带着点散漫笑意问道:“你在找这个吗?” 谢期这些天一直在服用的,混进了液态苏HC6225的反辐射药。 110.世界不过是身外之物,她的内心不再为任何苦痛而波动 谢期张了张嘴,咬牙切齿:“荀深。” 荀深挑眉,蹲下身:“肯理我了?” 啪—— 谢期用了全身的劲,那一巴掌力道太大,荀深被扇得偏过脸去,冷白的肌肤上很快显出一块红。 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感到疼痛地咬了下嘴唇,然后满不在乎道:“还打吗?另一边要不要?” 谢期脱了力靠在桌角,身体颤抖着,冷汗自她苍白的脸颊滑下。 “你满意了?”她慢慢开口。 荀深看着她狼狈的样子,沉默了一下,自言自语:“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满意。” 谢期冷笑一声,一边笑一边咳,没血色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荀深把试剂瓶递到她面前,谢期手抖了半天,还是没能接过来。 荀深掰开试剂瓶口,给谢期喂了下去。 谢期全身发冷汗,整个人蔫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目光却依旧冰冷清醒,没有因疼痛产生片刻的软弱动摇。 荀深把她扶到一边坐下,给她擦汗,声音是惯常的温柔:“你来找我,有什么话想好了慢慢说。” 谢期自嘲:“你都知道我想说什么了,还有必要问吗。” “有。我得确定你能对我低头到什么程度。”荀深说。 这句话并没有伤害到谢期的自尊心,她在来的时候就做好了思想准备,彼此心知肚明谢期的道歉虚假敷衍,荀深却依旧等着她开口表态。 “我为我所有,对你的不当言行道歉。我不该以自己的观点随意揣度你的内心,请你原谅我。我错了,荀深。”谢期垂眼看着虚空,有点麻木道。 荀深轻微摇头:“太不诚恳了。” “但是没关系,”他语气轻松,揽过谢期,“我原谅你了。我……” 一滴泪水顺着谢期垂下的脸颊滑下,荀深忽然止住了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他格外在意那滴泪水,甚至心脏都为此作痛。 “别哭。”他喃喃道。 谢期却抽噎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谢期太难过了,她不知道自己执着这么久到底追求到了什么,她帮岁然续命,可是岁然的人生也没过得更好一点,她却要不断的,不断的,直面撕裂开的过去,直面那些不想再见到的人。 她哭着说,“你说对我有好感,却对我开枪。你说你爱我,可你下药控制我。你也不尊重我,只是凭着你的喜好把我装扮成配得上你的淑女。你需要的是会乖乖听话的宠物而已,甚至不用有自己的思想。可我是人,有血有肉,会流血会悔恨的人!” “为什么偏偏是我?我就活该被你这样对待吗?” 谢期即使连哭声也如此疲惫,经历过的所有事情在她心里刻下了重重的伤痕,她真的以为自己能控制好情绪,毫无骨气地去乞求荀深,可原来还是不行。 荀深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他才慢慢伸手,拭去谢期的泪水,声音低得怕惊吓到什么:“别哭了,我会对你好。” 他有些眩晕,眼前滑过很多不属于他记忆的一幕幕,模糊的婚礼背景染着鲜血覆盖住视野,他在那片悲惨的红色里开口:“对不起。” 心口像破开一个大洞,荀深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久的噩梦,他在那个归于沉寂的婚礼上始终没有走出来,遗忘使他幸运也使他不幸,他忘记了一切所以理所当然地自以为是着,却把谢期越推越远。 时至今日,他好像还是没有从噩梦中醒来。 谢期被痛苦侵扰,所幸迅速地调整好了情绪。她擅长给自己洗脑和转移注意力,靠着这个渡过了飞升前漫长的年月,以此获得短暂的平静。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感知到这份伤心了,给至高神们渡情劫果然劳心劳力啊。谢期推开荀深的手,抹干眼泪想。 她抬起头,却发现荀深单手按住额头,目光有些茫然。无意识地和她对上后,他瞳孔针缩了一下。 “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荀深喃喃问。 谢期心里一凛。 她把手背后,指甲掐着指关节:“你在说什么?” 荀深的声音很慢,好像在思索什么,又很怅然:“我们应该更早遇见的。在我还……没那么糟糕的时候。” 谢期不吭声,荀深却自顾自道:“我们可以早点遇见,比如说念书的时候,我们一起学习一起竞争,我一定会比现在更快地爱上你,哪怕是坐在一起都能让我开心。” “那只是你的幻想。”谢期打断他。 荀深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谢期。 是啊。 是吧。 “那真可惜。”他说。 谢期体温慢慢回升,全身不冷了。她开始脱外套,即将脱下衬衣时荀深拦下了她:“会冷,别脱。” “你不是说让我给你口到死吗?”谢期说,“你要的不就是这个。” 荀深皱起眉。 “我现在不想做。”他说。 谢期哦一声,“那你什么想做了和我说声,我到时候过来。现在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叔叔不让我在外面待太久。” 荀深深吸一口气:“阿期,我们结婚吧。” 他以为谢期会再一次拒绝,谁知她很随意道:“好啊,结吧。我精力有限,婚礼筹备不了,就拜托你了。” 谢期往前走了两步看见荀深还站在原地,疑惑道:“怎么不走?我这次还需要拿些反辐射药。” 荀深转过脸:“阿期,婚姻不是那么随便的东西。” 谢期带点嘲弄的笑意道:“荀深,我会很乖很听话的,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喜欢我也不会喜欢太久,婚姻这东西看看诸夏近年结婚率离婚率就知道了,所以别把爱情和婚礼理解得那么高尚,我俩之间真不适合那么高尚的东西。” 她整个人十分消极,神情漠然,什么都没往心里去。 人屈从于欲望,被假象蒙骗,为一时的你侬我侬短暂欢愉而感动,可是没有人永恒相爱,过去的终究会过去,故事只会在最美好的时候戛然而止,而数年后的厌烦乏味,相看两相厌才是一定会达到的结局。 荀深忽然明白谢期不是因为可笑的反辐射药向自己低头,也不是因为单薄的爱情答应了自己的求婚。只是因为她从未爱过任何人,无论是自己,还是那个倒霉催躺医院里昏迷不醒的周嘉川。 所以谁都可以。 窗户外投进的阳光令荀深温暖也令他寒冷,他在某一刻忽然感到了迷惘。 他一瞬间开始质疑自己做的事情到底对不对,可除此以外他也没别的办法挽留住谢期。 谢期拿完反辐射药就回去了,荀深转身进洗手间,冰凉的水浇在脸上,他双手撑在盥洗台上。 荀深对谢期一开始就抱有浓烈的好奇心,他将此归结于想接近谢期叔叔参谋总长,后来洁身自好的他诱哄着谢期和他发生关系,他将此归结于对谢期容貌和身体的把持不住。 他将自己所有的悸动、爱意披上了市侩、精明的外衣,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爱她。 因为隐隐觉得谢期不爱自己,所以他坚决不肯踏出那一步。荀深必须永远光鲜,永远高高在上,不能被庸俗的爱情拉下人间。 眼皮热热的,荀深抬手按住,手心却被一滴水打湿了。他愣住,放下手的时候却看见了滑过手心的泪水。 泪水缓慢地流过他掌心的纹路,就像荒凉蔓延到他内心的每一寸。 荀深忽然嗤笑一声。 “我可真是个疯子啊。” 离开中原公司的谢期靠着车后背面无表情,直到一则通讯拉回了她的思绪。 【岁然】 她接通:“喂,岁然。” 岁然在那边兴高采烈地表示自己的剧本二审通过,马上就可以开拍了。谢期弯弯眼睛,就听见岁然在那边忸怩道:“阿期,我下个月二十岁生日,我想请你参加我的生日小聚会,你到时候能不能来参加呀?” 谢期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