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 三十四 和好

    卫庄手里提着鲨齿，他走进正厅，面无表情的将一卷竹简轻轻放在桌上，便转身准备离开，并不打算与瑶光交流。

    瑶光还未来得及招呼他，匆忙起身拦住他，多谢小庄，有没有什么是我能帮你的？

    卫庄侧目，银色的碎发在他脸上留下一片阴影，如此说来，我倒的确有一件事想请教夫人，你的仇人是谁？

    瑶光愣了愣，脸色有些勉强，我知道你关心忘机，你放心，我来见她绝不是为了让她去复仇。更何况，连我都打不过那个人，我不想你们涉险。

    是不是危险，尚未可知，但这是一个威胁，一个隐患。卫庄并不满意，语气冷冽，夫人确定...你的仇人不会找上她？

    你大可放心，知道我和她关系的人，都在这个鬼谷里了。瑶光正色道，许下承诺，而且，有你们在，即便我死了，也很放心她的安全，你会留她在身边的，对吗？

    卫庄没有说话，女人明晃晃的算计让他有些不虞，可惜，谁让他被那丫头套牢了，不得不应下瑶光的套路。

    所以，到底是谁？我需要足够的准备。卫庄甩下这句话。

    瑶光还是摇头，小庄，你误会了，我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而且若是他们找到了忘机，你也不必考虑她，当然是以自己的性命优先。

    夫人这话，真是呵，可笑，不说也罢，她的事我自会去查。卫庄心头涌上一股无名的火，大步向外走去，摔门而出，冰冷的话语在风中飘散，他怎么可能放着那妮子不管？

    通知了鬼谷子、盖聂和卫庄他们，自己这几天要突破瓶颈后，忘机难得的拥有漫长的独处时间，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看着自己苍白的手掌一张一合，修炼骤然出现问题，让她内心出现了一丝丝迷茫。

    的第二重境界，入情而出情，到底要怎样才能突破，她早已背下口诀，却迟迟不得要领，入情二字就让她迷茫不已，到底怎样才算入情。

    传来扣扣的敲门声，很轻，很规律，没有人说话，但忘机能猜到是谁，她的心情有些复杂，进来。

    瑶光手里提着一个食盒，里面全是她亲手做的小食，她看着床上躺着的忘机，打趣着说，我猜，这是你第一次赖床，是不是？

    忘机翻过身，盯着衣着素白的女人，上面似乎还有些星星点点度污渍，错了，并不是。

    瑶光笑笑，并不因忘机有些抗拒的态度不满，你也会说笑了啊...还真是让我欣慰，跟小时候不一样了。她打开了食盒的盖子，拿出了四五个木碟子，快来看看合不合你胃口，你没去吃早膳，我就给你拿过来了。

    那笑容有些刺眼，这几天瑶光笑的次数，怕是比忘机在蝴蝶谷那几年里加起来都多，似乎她真的变了许多。

    忘机没有说话，还是懒洋洋的侧躺着，手托着下巴，看着面前的美食，心湖泛起涟漪，她一言不发，坐起身来。

    瑶光一边给她布好碗筷，一边说，取笋、菇、鸡肉一起文火煮的米粥，用的是稻米；用盐水腌制的菲菜和姜芽；还有鱼肉泥做的丸子，里面加了韭菜；配上一碟新鲜的桃子。都是你爱吃的。

    不顾少女的惊讶，瑶光继续说道，你呀，从小就天资聪颖。你师哥们告诉我这些菜都是你想的，明明不会做菜，指挥起人来却头头是道，我同他们一起尝过了，味道确实不错。

    忘机觉得眼前的人更加陌生了，她慢慢伸出手，端起了那碗温热的米粥，咬了咬嘴唇，她觉得好不真实。

    夫人，你的内力，没必要浪费在这种地方。忘机轻轻道，瑶光必定是一路用内力让食盒保持温暖，你的时间，更没必要浪费在这种事上。

    瑶光一手拿起一个碟子，放到忘机跟前，那你就快点吃嘛，不然一会儿就冷了。她笑了笑，看起来十分欣慰，我只想用最后的时间做一些有意义的事。

    她扫视了一下女儿的房间，简简单单的，什么装饰都没有，有些心疼，我慢慢跟你说，你听着，好不好？

    忘机拿起汤匙，一点一点，她安静的吃着，没有拒绝的意思。

    我做了错事，害了师门，还连累了你父亲，他并非江湖中人，却因我而死，以至于那几年心性大变，为了让你有自保之力，也为了你的安全，所以将你送走，也不联系你。瑶光说着说着，一行清泪流下，可惜，我失败了，侥幸逃脱，难逃一死。

    我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没有让你感受到半点母亲的关爱。瑶光伸手抹了抹脸颊，收拾好情绪，幸好，我把你送到鬼谷来了，这些天我都看到了，你的两位师哥对你都是真心实意，无论把你交给谁，我都放心。

    忘机一直把汤匙往嘴里送，看似状若无事，却没发现，碗里的米粥早已见底，瑶光轻轻拿走她手里的碗，打破了伪装，他们都很关心你，特地告诉了我许多关于你的事，比如，教会我如何做这些吃食。

    师傅，还有师哥他们，的确对我极好。提起熟悉的人，忘机眼中浮现出笑意，她脑海里闪过与盖聂，卫庄相处的点点滴滴。

    瑶光从衣袖里摸出一把木梳，那梳子虽然精致，却难掩陈旧，她慢慢帮忘机打理起头发，这是我第一次给你梳头。

    见忘机没有排斥，瑶光喜不自胜，她的手捏着一股股发束，灵巧地挽起了一个精致的发髻，又从荷包里掏出花钿，步摇和玉笄。

    离你及笄还有差不多两年，我是活不到了，就想着把东西给你备好，提前看一眼。瑶光给忘机梳的头发，赫然是及笄后女子才会梳的，她小心翼翼问道，我还给你准备了及笄时穿的衣服，你愿意提前穿给我看看吗......？

    铜镜前坐着的少女，身着绛红色的衣裙，上面缀满了细密的金色绣纹，一串串明珠在层叠散开的裙摆上交织，光彩夺目，艳若桃李。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缕发丝都那么完美，冰冷的神情难掩绝色，胭脂点过的唇色嫣红，整个人好似一团冰中的火焰。

    我虽说从小拜入天宗，可出身魏国宗室，自然你也算是，咱们魏国承袭晋国，崇尚五行之中的火德，服饰以红为尊。瑶光整理好发饰，停下手仔细打量忘机，呼吸一滞，神色略带着震撼，又有着满眼的惊艳与复杂，若不是亲眼见到，恐怕很难相信世间竟然真的有这样的绝色。

    一副皮囊，容貌美丑如何，皮下不过都是白骨而已。忘机看着镜子里的人，淡淡的对瑶光说道。

    瑶光将手放在少女肩上，叹气道，你啊，对自己的容貌毫无自觉，莫说我，怕是圣人见了你，也免不了动心，你这么想，别人可不会这么想，我是担心你的安全.....又摇摇头，也罢，若是你有自觉，这天下哪里还有能制住你的人？以你的武学天资，再过十年，必定有自保之力，纵横江湖也未可知，再不济还有你两位师哥。

    那么，你说的那个我赢不了的人是谁？忘机突然问道，她有这个自信，纵横江湖之后，她还打不过的，恐怕只有掌门级别的人物，瑶光是怎么招惹上此等级别的人的？

    瑶光愣了愣，缄口不言，她岔开话题，不知道，待你及笄之后，又会落到谁家去，我舍不得，却也没资格留你了，那时我早已是一抔黄土。

    盖聂和卫庄都是人中龙凤，对忘机也都情深义重，瑶光有些好奇，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要生气......若让你在聂儿，小庄里选一个，你会选谁？

    忘机有些不理解这个问题，困惑道，选？我为什么要选？

    瑶光见状笑了笑，打趣道，傻孩子，从来都只有嫁予一人为妻的，哪里能一齐嫁给两个男人的，何况你那两个师哥都非池中之物，必定不喜让人觊觎自己的妻子。

    忘机皱了皱眉，语气难得有些烦闷，我从未想过这些。

    瑶光的眼神闪了闪，像是在回忆什么，那你可要好好考虑，情之一字，最是深沉，小心不要伤己伤彼，最后落得一场空。

    忘机瞥了女人一眼，不为所动，这跟你没关系。

    气氛顿时又冷凝了，瑶光的表情有些受伤，不自然地侧过脸，嗯，好，你不说也没事。她扯了扯嘴角，正色道，但有一点，你必须保护好自己，尤其...是女孩子的身子......绝对，绝对不能随意交给别人。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忘机淡淡道，你不是一向讨厌儒家的条条框框吗？怎么突然说这些。

    瑶光连忙说道，那不一样...你现在长大了，有些事我必须教你

    多谢关心，你可以走了。忘机打断了女人，之前二人尚有些温馨的氛围，顷刻间荡然无存，她站起身来，准备换掉身上的衣服，却觉得小腹一寒，一股热流涌出，却与那种感觉不同。

    血的味道......忘机与瑶光的声音重叠，前者有些无措惊慌，后者则是了然沉稳。

    瑶光看了一眼沾上血迹的坐榻，语带安慰，没事，是你的月事来了，快把衣服换下来吧，得拿去好好打理一下，你去浴室，我去给你拿月事带，这鬼谷里连个侍女都没有.....幸好我回来了，不然还有些不便。

    忘机又躺回了床上，瑶光手里端着一碗红糖姜汤，递给她，语带心疼之意，这几天你好好休息，我在函谷的时候，自从有了月事，每个月偷懒就有借口了。

    想吃什么就跟我说，你每天在这里陪我聊聊天，好不好？我可以给你讲我以前的事......瑶光一边看着忘机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满眼希冀的等着她答复。

    忘机把碗递给瑶光，轻声道，就算不修炼，也不会一天到晚待在房间，我带你去鬼谷转转吧。

    瑶光喜难自抑，用手捂着嘴，闷闷的声音传出，带着哭腔，好，好，你给我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