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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回 世态炎凉六月寒,雪中送炭三冬暖

    谢知方终于找到正事做,自第二日起,亲自盯牢魏衡的动向,打算看看他如何度过这次危机。

    大清早,魏衡亲自抱了几个卷轴,登门造访临安城有名的富户乡绅,瞧着是要出售字画。

    谢知方是见过他笔下功底的,看得出经过苦练,又有灵气与风骨,也算上乘之作,只是到底比不得名家老练。

    若是遇到爱才之人,或许还能卖个好价钱,但商贾之士见识有限,喜好囤积居奇,恐怕不吃他这套。

    果不其然,他从天亮走到天黑,一双手工纳就的布鞋磨平了底子,也不过卖出一副画,腰间装银子的荷包不见丰盈之态,一看便知所获不多。

    坐在小茶馆里喝酒的谢知方冷眼瞧着,自斟一壶酒,将花生米抛得高高,张嘴接住,大嚼特嚼。

    这么点债务都应付不过去的话,想来也没本事护好他姐姐。

    这样的姐夫,不要也罢。

    第三日,魏衡又起了个大早,这天却不拜访商绅,而是前往已经致仕的刘员外家祝寿。

    这刘员外年过七旬,在朝时官至三品,颇受先帝器重,告老还乡之时得了不少赏赐,也是位富甲一方的人物,其人又乐善好施,城中百姓人人称颂。

    他前脚刚到,后脚谢知方便使小厮捧了件麻姑献寿的摆件进了门。

    那摆件由整块上好的白玉精心雕就,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管事见状面色立刻恭敬许多,态度热切地将他奉至上位,又请自家老爷亲自出面接待。

    谢知方转头瞥见衣着寒酸的魏衡,面不改色地对他拱了拱手:“好巧,魏兄也在这里。”

    魏衡端坐于中等席位之中,并不因左右之人的华丽衣着而自惭形秽,坦然还礼,温笑道:“谢公子好。”

    酒过三巡,谢知方借口小解,绕到书房的窗下偷听。

    魏衡正与刘家老爷叙话,态度不卑不亢地自荐西席,希望能够教授刘家的两位垂髫幼子。

    刘老爷敬重读书人,言语间颇为客气,因家中已有先生,婉言相拒,却拿出一张银票,说是当做资助他读书赶考之用。

    魏衡犹豫片刻,倒不像谢知方想象中的迂腐,将银票收下,端端正正写了张借条,约定三年之内还清,并拜谢刘老爷雪中送炭之恩。

    他的这一举动,令谢知方冷若冰封的心有所动摇。

    接下来的几日,魏衡四处碰壁,吃尽苦头。

    可世态炎凉并没有折断他挺拔的脊骨,反而如同利刃一般,快速剔除掉庸碌附累的皮囊,彰显出更为纯粹的内里,如玉如竹的气质变得越发耀眼。

    这天傍晚,忽然落起大雪,路上行人稀少。

    谢知方撑着把漆黑如墨的大伞,目送一无所获的魏衡进门,见他冻得面色青白,却将油纸伞的大半部分都倾斜在母亲头上,又浅笑着递给妇人一小包卤牛肉,半字不提快要将他逼到绝境的债务和这些日子遭受的冷眼嘲讽。

    若是待姐姐也能如此体贴温柔,倒不失为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他若有所思地往回走,却没料到北郊人多眼杂,自己多日来的招摇过市已经吸引了有心人的注意。

    五个贼眉鼠目的市井混混在窄巷里拦住去路,当头那人手持一柄大砍刀,狞笑道:“小公子,识相点的乖乖跟我们走,写信给你家人,拿银子来赎你!”

    他边说边打量谢知方身上的值钱物件,玉佩通体无瑕,瞧着能卖不少银子,衣裳的料子质地上乘,泛着一层华光,他虚活了小半生,竟从未见过,还有头上的青玉簪……

    真是头肥羊。

    长得也细皮嫩肉的,比行院里的阿香都漂亮,若是他家人不肯赎他,哥几个说不得可以借他的嫩屁股轮流泻泻火,再把人卖到小倌坊,狠狠捞上一笔。

    怎么算都不吃亏。

    混混头子想得口水都要流出来,见谢知方和和气气地笑了笑,心中一荡,伸出肥手就要摸他的脸,嘴里不干不净:“小美人,大爷疼你……嗷嗷嗷嗷嗷!”

    只见人比花娇的小美人毫不留情地徒手掰折他的手指,另一手收起伞骨,往他胯间要害处戳了一记。

    也不觉对方如何用力,可下体一阵剧痛袭来,鲜血哗啦啦湿透裤裆,浇了一地。

    夜色将至,雪中红梅,实在是良辰美景。

    见领头大哥倒地惨嚎不止,另外四个喽啰先是吃了一惊,紧接着便仗着人多,团团围住谢知方,掏出腰间凶器,对他呼喝胁迫,却偏偏没胆子冲上来。

    谢知方打了个哈欠,道:“天色不早,咱们速战速决罢,姐姐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拍了拍干干净净的双手,自巷子里走出来,冷风拂动衣摆,说不尽的风流姿态。

    眼角余光瞥见姐姐亲绣的荷包上沾了两滴血迹,他狠狠皱眉,连忙半蹲在地,抓了把冰雪用力搓揉,见血痕难以消除,气得又拐回去,往横七竖八躺着的混混们身上补了几脚。

    这几日天气干燥,谢知真亲自煲了银耳莲子羹,又遣丫鬟买了几只冻梨,给弟弟做饭后甜品。

    屋子里地龙烧得旺,谢知方火力又足,索性脱去外袍,只穿一身单衣,大马金刀坐在软榻上,用刀子将冻梨切成小块,你一口我一口地喂姐姐吃。

    谢知真只用了两块,便不再贪凉,令丫鬟挑亮灯盏,专心看手中的话本。

    谢知方瞥了眼,见她读的是卓文君当垆卖酒的故事,正中他的心病,便试探道:“姐姐觉得和人相交时,对方的家世与出身重要么?”

    谢知真并未犹豫,缓缓摇头,笑道:“家世与出身只与投胎之时的运道有关,和品格并无关系,阿堂切不可学那等捧高踩低之人,趋炎附势,乱了心性。岂不闻仗义每从屠狗辈?市井之中,多的是快意恩仇的大丈夫。”

    她心性从容豁达,眼界开阔旷远,无形中点醒了谢知方。

    谢知方暗暗点头,顺手将姐姐新剪得的几朵精致窗花小心叠好,揣进怀里,打算回去之后贴在床榻对面的窗棂上,一睁眼便能看到。

    他笑道:“姐姐所言极是,小弟受教了。”

    次日,恰好是魏衡与孙泼皮约定的还钱之日。

    魏衡穷尽其法,也不过凑了二百余两银子,正发愁之际,谢知方不请自来,递给他三百两银票。

    魏衡有些赧然,正待推拒,却听谢知方朗声道:“我知道魏兄是有大抱负之人,又有君子之节,若没有正经由头,是绝不肯收下这银子的。实不相瞒,我有一事相求,只有魏兄能助我,些微银两,算作一点谢礼。”

    魏衡观他神色不似作伪,问道:“谢公子所求何事?”

    “魏兄不知,我这人在衣食住行之事上颇为挑剔。外祖家的宅子虽大,天长日久,风吹雨淋,瞧着有些破败,尤其是这两日降下大雪,有雪无竹无梅,委实不美,就连喝酒都没有滋味。我有心请人主理修缮之事,重整园林,依山造景,引水叠石,却嫌那些管事们的品味太过庸俗,思来想去,只有魏兄这样的妙人方能懂我知我,化腐朽为神奇,只不知魏兄肯不肯拨冗相助?”谢知方真心助他,便扮起全套行头,将这折戏唱得漂漂亮亮,给足对方脸面。

    除此之外,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更方便全方位地了解他的品行,也省得自个儿风里来雪里去,冒着被猥琐汉子劫财劫色的风险,饱受劳顿之苦。

    谢知方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脸上的表情却格外天真,像极了不谙世事、人傻钱多的富贵小公子。

    沉吟半晌,魏衡终于点了头。

    第六十二回兄长直言善规劝,招人入赘别有心<嫁姐(姐弟骨科、1V1)(鸣銮)|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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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二回兄长直言善规劝,招人入赘别有心

    大雪无声无息地下了一夜,天亮之时,院落里银装素裹,玉树琼枝,不远处的湖面上浮了一层碎冰。

    这样大冷的天气里,吸一口凉气,能一路冻到心肺里,让人止不住打寒噤。

    魏衡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并不因雪天而躲懒,而是参照江南园林的常用规制,又请教了几位能工巧匠,连夜绘好画卷,袖在怀中,大清早便往谢知方的院子里去。

    他扑了个空,双囍殷勤有礼地回道:“少爷在大小姐那里用早膳,临走时留了话,若是魏公子到访,务必留您喝茶,他去去就来。”

    魏衡坐在温暖如春的书房里,盯着手上的冻疮出了会儿神。

    冰天雪地里,从皮到骨都冻透了,反而不觉得如何难捱,这会儿骤然暖和起来,知觉复苏,伤口便痛痒难忍。

    谢知方是十成十的纨绔子弟,手头又松快,所用所食无一不精,书房里精巧华美的摆件比比皆是,哪一件单拎出来,都够那些没见过世面的秀才举人们目眩神迷。

    魏衡目不斜视,就连桌子上摆着的美味果点都没有碰一下,只端着热茶喝了两口润喉。

    等了约有一个时辰,谢知方这才抚着吃撑的肚子进来,对魏衡所画的草图赞不绝口,又拉着他不放,吩咐小厮们请几位表兄过来,就着这眼前雪景吟诗作赋,饮酒行令。

    认识的时日久了,魏衡觉得谢知方这人真是有趣得紧,若是论诗情画意、风花雪月,满城的文人们再没有一个及得上他的,可行事又不拘小节得很,颇有种魏晋名士的不羁风范,从来不肯好端端坐着,食腥饮酒更是毫无顾忌,举止粗犷,毫无世家公子的庄重可言。

    不过,也只有他这样从小众星捧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公子,才能有从容自信的底气,不管做出何等惊世骇俗之事,依然有人争相逢迎。

    像自己这样的贫苦出身,自懂事时便谨言慎行,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依然少不了遭人非议鄙夷,受尽冷眼。

    命运何其不公。

    魏衡并未将这些念头表露出来,和宋家兄弟相谈甚欢,酒量也不错,推杯换盏之际,总能适时地说一些活跃气氛的话,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喝得大醉,方才尽兴而归。

    谢知方招呼安和把自己不常穿的白狐裘取出,递给魏衡披上,又使小厮送他回去,脸上带着醉态,笑得没心没肺:“魏兄,我头晕得厉害,这便不送你了,你路上小心些。”

    魏衡含笑点头,对醉倒在床榻上的宋永沂拱了拱手,转身走入白茫茫雪地中。

    谢知方见宋永沂端着碟谢知真做的蜜饯吃个没完,心气不顺,劈手夺过,仰脸尽数倒进嘴里,嚼得两腮鼓鼓囊囊,含糊不清道:“安寿,送客!”

    他心眼小又记仇,对宋永沂肖想过姐姐的事耿耿于怀。

    宋永沂“啧”了一声,不仅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将靴子脱掉,歪进松软的被子里,使唤他屋子里的下人:“给爷倒杯茶!”

    十分不拿自己当外人。

    喝下一盏解酒茶,宋永沂的眼神重归清明,谈及正题:“你把魏公子引到府里,所谋为何?”

    谢知方嫌弃地把他的靴子踢到一旁,道:“我不是说过了么?请他帮忙修缮园林,也算是尽一点儿我对外祖母的孝心……”

    宋永沂嗤笑一声,毫不留情戳穿他:“你这话用来哄哄长辈和那两位哥哥还行,在我这里可行不通。”

    谢知方撇撇嘴:“你爱信不信。”

    “不会是为了真妹妹吧?”宋永沂坐直身子,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难道打算把真妹妹嫁给魏衡?”

    谢知方一听他说甚么“姐姐妹妹”就想炸毛,立时冷了脸,不假辞色道:“我姐姐的婚事与你何干?我将话放在这里,无论她将来嫁给谁,你都没有半分机会!”

    宋永沂哭笑不得,道:“阿堂,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已经对真妹妹死了心,也在父母面前发过誓,往后只拿她当亲妹妹看待。此事无关私情,但我这做哥哥的必须提醒你一句,真妹妹和魏衡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谢知方逆反情绪上来,梗着脖子和他抬杠,“我看魏兄很好,知书达理,温润和气,家里亲戚也少,没有那许多麻烦事。再者,大哥二哥也常常在我面前夸他,说他虽然吃亏在出身上,却绝非池中之物,将来总有一飞冲天的机会,也不算辱没了我姐姐。”

    “他们两个是读书人,囿于方寸天地之间,年纪又轻,见识毕竟有限,还不知人心的诸多险恶复杂之处。”宋永沂并无尊敬兄长的自觉,直言不讳,百无禁忌,“都说齐大非偶,在我看来,这个道理用在女子身上同样适用。真妹妹柔明静慎,端懿惠和,身为太傅嫡长女,又有个县主的名号,当初我母亲提亲时尚觉得心虚,生恐唐突了她,岂是魏衡一介寒微之身所能高攀的?”

    谢知方皱着眉道:“英雄不问出处,三哥怎么也学那等眼皮子浅的愚人,以一时的光景裁断他的终生?”

    “我对魏兄本无成见,只是觉得他小门小户出身,等真妹妹嫁过去后,难免受委屈。不提别的,单说侍奉婆母这一桩事,老人家惯于俭省,必然看不惯真妹妹散漫使钱,行动之间多有约束,真妹妹性情柔顺,又逃不过一个‘礼’字,少不得跟着克扣自己。这样大冷的天气,花一样娇弱的人儿,却要居于陋室之中,和他们母子俩一同吃糠咽菜,忍饥受冻,你做弟弟的不心疼,我还要心疼呢!”宋永沂也跟着皱了眉。

    “你怎么知道我不心疼?”谢知方最烦他这副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样子,闻言满脸戾气,不小心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可没打算让姐姐嫁过去受气,他魏衡家徒四壁,无钱无势,入赘我家不好吗?到时候我分个院子出来给他的寡母居住,再拨十个八个丫鬟好生伺候着,要什么给什么,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我姐姐在跟前立规矩。她们小两口且安安生生关起门过自己的小日子,左右有我在旁边看着,出不了甚么事。若魏衡一心一意对我姐姐好,自有他平步青云的大造化,若他敢欺负我姐姐,爷一脚把他踹回土里,教他永无翻身之日!”

    宋永沂一脸错愕,道:“阿堂,你这是何苦来哉?真妹妹那样出色的美人,嫁与皇子王侯做正经夫人都是使得的,谢家又有你来传承子嗣,何至于走到招婿入赘这一步?你到底在想甚么?”

    谢知方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又青又白。

    总不能说——是为了自己的私心。

    他舍不得姐姐,无论把姐姐嫁给谁都不能安心,绞尽脑汁才想出这么个折中的法子。

    魏衡也好,别的出身低微又皮相出色、人品高洁的公子也好,不拘哪一个,只要能让他把姐姐永远留在身边,便算是不辱使命。

    可这念头太阴损,又不大正常,不好跟任何人提起。

    “我……我再想想罢。”谢知方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自私自利,又为辜负了姐姐的信赖而感到惭愧。

    宋永沂说得不错,魏衡确实有礼有节,却不是甚么不可多得的人物,和姐姐也并不般配。

    为姐姐择婿的初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他现在竟然变得以自己的感受为先,忽略了姐姐的喜好,也从未想过招赘进门后,姐姐即将面对的流言非议与恶意揣测。

    人言可畏。

    是他太过任性了。

    第六十三回贫贱之家百事哀,青鸟传信生事端<嫁姐(姐弟骨科、1V1)(鸣銮)|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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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回贫贱之家百事哀,青鸟传信生事端

    小厮安和提着灯笼,毕恭毕敬地将魏衡送至家门口,方才告退。

    天色已晚,他定了定神,推开半掩着的门,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逼仄的院子里。

    魏母牵挂儿子,还不曾入睡,正坐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缝补衣衫。

    听见动静,她转过头来,一双有些老花的眼吃力地看清魏衡身上的狐裘,唬得立时站起:“衡儿,这……这衣裳是打哪里来的?”

    “天气寒冷,谢公子借给我穿的,明日便还回去。”魏衡神色温和,颇有种宠辱不惊的淡然,解下颈间的系带,将狐裘小心叠好时,白皙的手却下意识地在光滑的毛皮上摩挲了几下。

    真暖和啊。

    “那就好,那就好,这样华贵的衣着,可不是咱们小户人家穿得起的。”魏母惊惶不安的表情这才平复了些,慈爱地看着一直引以为傲的儿子,“用过晚饭没有?娘煮了你最爱喝的白糖粥,还留了两个菜,这就去给你热。”

    魏衡生性至孝,并未拒绝母亲的好意,将她缝好的衣裳仔细叠好,又把厅堂的地打扫了一遍,洗净双手,坐在桌前。

    今日的菜色,对于魏家的家境来说,已经算得上奢侈,一碟炖得极烂的肘子肉,半盘熏鸡,旁边还用油纸包着几块色泽鲜艳的糕点。

    魏衡的筷子微顿,妇人在一旁笑着解释:“今日陈员外家的小孙儿做满月,娘过去帮工,员外老爷出手阔绰,赏了我们一人一两银子,又允我们把宴席上吃不完的饭菜打包带回来。”

    她知道儿子性子爱洁,言语间颇为小心:“衡儿,这肘子和熏鸡是预留出来的菜,并没有人动过,娘听她们说厨子是陈员外重金聘请来的,手艺极好,想着让你尝尝鲜,这才带回来的,你可别嫌娘丢你的脸……”

    “母亲多虑了。”魏衡夹了块肘子肉,放入口中细嚼。

    里面加了很多冰糖,凉了又热,透出几分苦味,在魏家,确实算难得的美味,可跟他今日在宋府吃的那一桌相比,便很有些不够看了。

    贫苦百姓,才会拿大鱼大肉当做稀罕物件,到了宋家、谢家那个阶层,鱼翅燕窝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果腹之物,真正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说来惭愧,吃醉蟹的时候,他险些闹了笑话,看着小厮们呈上来的蟹八件,那么精致小巧的剪刀、锤子、钳子等工具见所未见,一时间颇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谢知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笑嘻嘻地说什么给众人表演一个徒手拆螃蟹,弄得满脸汁水,还被蟹钳夹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惹几个人哄堂大笑,衬得他不大熟练的动作没那么显眼,无形中帮忙解了围。

    “衡儿,好吃吗?”妇人殷切地等待着他的评价。

    魏衡笑着点头,给母亲也夹了几筷子,就着甜粥,一口一口将母亲的心意吃了个干净。

    落魄只是一时的,总有一天,他能爬到令谢知方都望尘莫及的高度,拥有他们现在肆意享受的一切,扬眉吐气,将所有欺辱过、轻视过他们母子的人踩在脚下。

    腊月到来的时候,宋府的修缮工作也进入紧锣密鼓的实施阶段。

    谢知方举棋不定,左右徘徊,和魏衡的关系却打得火热,三不五时找他喝酒聊天,到后来看天气冷得厉害,索性在府中腾了个小院子,供他歇脚留宿之用,又拨了几个小厮小心伺候。

    宋家上下都拿魏衡当客人招待,衣食用度不敢有怠,谢知真听说弟弟和魏衡交好,颇为欢喜,为弟弟裁制新衣的时候,便顺手多选了几匹稳重素净的布料,令府里的绣娘照着魏衡的身材做了几件冬衣。

    红鸾主动揽了差事,往前院去送,见魏衡面如冠玉,说话又和气,全不似小少爷那般喜怒无常,不免暗动春心,自作主张地编排了些“衣裳乃大小姐亲手缝制”、“大小姐常常称赞魏公子品行高洁、绝非池中之物”的谎话,和他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许久的话,方才红着脸回去。

    看着红鸾窈窕的身影,魏衡若有所思。

    他不是不通世务之人,事实上,从小到大的困窘经历,让他见遍了世态炎凉,也对人心有着深刻的洞悉。

    谢知方的青眼有加,必有所图。

    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身上有什么值得别人图谋的东西。

    红鸾方才透出的讯息,倒给了他一个暗示,但他又有些不太敢相信。

    谢知真他是见过的,美若天仙,举止娴雅,有着良好的家世和教养,说是所有读书人娶妻的最高标准也不为过。

    除非她有隐疾,或者谢知方瞎了眼,否则怎么都轮不到自己来高攀。

    怀着重重疑虑和隐隐的期盼,魏衡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越发谨言慎行,和谢知方相处时滴水不漏,力求维持自己的完美形象,私底下却和红鸾相谈甚欢,时不时送她些首饰香囊,暗暗打探谢知真的情况。

    红鸾被他迷得神魂颠倒,又从小少爷三不五时在大小姐面前夸赞魏衡的举动中猜到了什么,将谢知真的三分好感说成十二分,撺掇着魏衡把握难得的好机会,早日玉成其事。

    她打的好算盘,自己做红娘有功,将来随着小姐嫁给魏衡,待小姐身怀有孕,不便服侍夫君,少不得她这个贴身丫鬟为主子分忧,赚个姨娘的名分。

    若是往后生个一儿半女,也算终身有靠。郎君温柔,小姐宽和,实在是再圆满也没有的。

    魏衡被红鸾说动,想着或许是自己机缘巧合救了谢知真一回,对方深闺弱质,单纯不谙世事,对他情根深种也未可知,便越矩写了封书信,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爱慕之情,请红鸾做青鸟,代为传书。

    红鸾不敢贸贸然把信交给谢知真,试探着替魏衡美言了几句,见她神色淡淡,只好自作主张将书信压下,待魏衡问起时,便胡诌些“小姐看了极是欢喜”、“女儿家矜持,不好回信给他”的话,哄得魏衡如在云端,言语间更是亲热。

    不料,到了腊月中旬,谢韬亲自使人送信,催一双儿女回长安过年。

    在外面耽搁太久,谢知真也有归家之意,太夫人不肯放人,狠狠哭了一场,姐弟俩没法子,便商定好再留些时日,等过了正月十五的元宵节,立刻动身回程。

    这些日子,谢知方的脑子清醒了些,意识到宋永沂所言不虚,便是魏衡明年真的中了状元,往后能有什么造化也不好说,他和姐姐的生活习惯、成长环境差异太大,时日久了,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摩擦与龃龉。

    门当户对的说法,自有它的道理。

    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便提前设宴请客,将准备回长安的打算告知众人。

    魏衡本以为自己能抱得美人归,见谢知方只字不提结亲之事,颇为错愕,内心十分惶急,宴席刚散,便急急去寻红鸾。

    “谢小姐为何要回长安?我们之间的事又怎么说?”若没有过念想倒也罢了,如今眼看着距离登天梯不过半尺,却要硬生生撤回来,教魏衡如何甘心?

    红鸾支支吾吾道:“小少爷向来霸道,小姐纵是不愿,也做不得甚么主,更何况……这样私相授受的事,到底不好跟人提起……”

    魏衡皱眉问道:“小姐的意思是……我们之间,就这么算了?”

    仿佛做了一场美梦,梦醒万事皆空,魏衡心中很清楚,便是他三元及第,到底吃亏在出身上,很难获得皇亲贵胄的青睐,最好的情况便是寻一位身处要位官员的嫡女为妻,至于对方的长相、身段与才学,根本轮不到他挑拣。

    可谢知真符合他的所有要求与想象,甚至比他的期望高出许多,如今又与他情投意合,就这么错过,实在可惜。

    红鸾抬头悄悄看了看他,凑近一步,低声道:“小姐是没有法子的,一个人在屋子里哭了许久,伤心得了不得。奴婢这里倒有条路子,也不知道公子肯不肯走?”

    魏衡立刻看向她,问道:“甚么路子?”

    红鸾咬咬牙,以极轻极轻的声音道:“公子不如——将生米煮成熟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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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知方: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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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里的事情告一段落,接下来这边的更新应该会稳定一点,日更或者隔日更,相对应的,有些章节会实行限时免费,发布之后前二十四小时免费,后面按40PO币/千字收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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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回藏春坞暗度春风,白玉床轻怜玉体(H)<嫁姐(姐弟骨科、1V1)(鸣銮)|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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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四回藏春坞暗度春风,白玉床轻怜玉体(H)

    去岁之时,谢知方还沉浸在姐姐即将嫁为人妇的伤怀中,万想不到婚事生变,今年还可以在一处过年,因此倒凭空生出许多欢喜。

    他生性跳脱,又有闲情逸致,便在园林的修缮工作上投入了极大的热情,请工匠运来许多嶙峋怪石,在后院的湖边造了座假山,内里幽深曲折,暗藏乾坤,有大小山洞近十个。

    谢知方选了个最大的,取名叫做“藏春坞”,用整块玉石凿成床榻,底下烧金丝炭火,上面铺了厚厚的被褥和一整张虎皮,旁边又摆了两个重达数百斤的薰笼,直烘得整个山洞温暖如春。

    他闲时便请几位表哥和魏衡在此处饮酒赌钱,还带着谢知真来过两回,谢知真极是喜欢,令丫鬟们常往这边送些时新果点,供宾客们食用。

    红鸾和魏衡便将幽会的地点定在此处。

    腊月二十三,宅子规模已成,修缮告一段落,谢知方亲自设宴招待了诸位工匠,给每个人发放了数额丰厚的赏银并数斤猪肉,教他们过个好年。

    至于魏衡,他自是不会亏待,准备了两套质地上乘的冬衣、一套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不说,又往冬衣的夹层里放了一百两银票。

    没有明着赏银子,而是采取这样迂回的方式周济,足见他是真心与魏衡相交。

    魏衡拱手道谢,连称不敢,这夜与谢知方把酒言欢,提及宋府幽静,科举之日又相去不远,请求在此地再住些时日,以便刻苦攻读。

    谢知方满口答应,笑道:“魏兄无需跟我客气,便是说到几位哥哥面前,他们也断不会拒绝,你便安安心心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中一般,若有什么短缺之物,直接问管事要。”

    “多谢谢公子。”魏衡的玉面透出些酒醉的薄红。

    谢知方豪气地挥了挥手:“咱们都认识多久了,怎么还如此生分?直呼我明堂便好。往后你做了天子门生,久住长安,我们多的是见面的机会。”

    娶姐姐是不成的,但多个朋友多条路子,若往后魏衡真有遇雨化龙的本事,对他而言并不是坏事。

    魏衡略犹豫了一下,果然改了口:“既如此,有赖明堂多加关照。”

    又用了几杯女儿红,魏衡推说酒醉,告辞离去。

    回到院子里略定了定神,待到夜深人静,他孤身一人往角门处而去,在门上轻叩三声。

    只听“吱呀”一声轻响,红鸾悄悄开了门。

    “公子且在假山里稍等片刻,小姐梳洗过便来。”红鸾不敢提灯笼,两个人在黑夜里潜行,步履匆匆。

    魏衡往红鸾手里塞了张银票,正是白日里谢知方送给他的。

    他低声道:“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红鸾展颜而笑,道:“公子莫要和奴婢生分,待小姐和公子结为百年之好,奴婢也是要随侍左右的,到时候公子若能念着今日的情分,对奴婢照拂一二,奴婢便千恩万谢了。”

    魏衡明白她所图为何,虽然满心满眼都是功名前程,又顾忌谢知真的家世不敢考虑纳妾之事,却不妨碍暂时给她点儿甜头吃吃。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道:“若与她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让你迭被铺床?”

    红鸾娇羞一笑,又提醒了他几句:“我们家小姐是循规蹈矩之人,若不是心悦公子,万不肯做这种出格事体。女儿家脸皮薄,待会儿公子行动间温柔些,莫要缠着她说许多话,成事之后速速离去,我自会过来接应小姐。”

    魏衡一一应了,心中有些紧张,却不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山洞中等候了近半个时辰,佳人姗姗来迟,香风扑面,令他心魂激荡。

    魏衡连忙迎上,柔声唤出谢知真的闺名:“真娘,夜深露重,可是冻坏了?”

    他越矩地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少女害羞地往回挣了挣,见挣不脱,方低低“嗯”了一声。

    魏衡心热如火,将人拥入怀中,切切地说了许多情话。

    她并未回应,玉手在他胸口推阻了两下,却没有用力,端的是欲拒还迎之态。

    魏衡的胆子越来越大,捧着滚烫的脸颊品咂朱唇,含着她丁香小舌纠缠不止,直弄得两个人气喘吁吁,紧紧拥抱在一处。

    “真娘,我真心爱慕于你,迫切想要娶你为妻,你今日便把身子与了我罢?”他一边说着,一边不顾少女微弱的挣扎,把人拦腰抱在玉床之上,剥掉她身上重重迭迭的华美衣衫,俯身压上去,薄唇在颈间、胸乳、腰腹之处肆意流连,极尽温柔。

    少女喘得很厉害,低低哭泣了几声,含混喊着:“不要……魏郎……”声音听不真切,很快扭头咬住帕子,害羞得不再出声。

    魏衡爱极了她身娇体软的模样,尤其喜欢她不摆大小姐的架子,柔顺娇弱,任他作为。

    这样贤淑的女子,将来娶进府中,想来定会同他一起孝顺母亲,对他将来的仕途,也大有助益。

    不提别的,单说谢知方那样人脉广博的贵公子,平日里将姐姐当做眼珠子一般尊敬爱护,待自己做了他姐夫,再小心经营一二,不愁对方不为他所用。

    山洞里暖和得很,魏衡将两个人身上的衣物脱了个精光,毫无阻隔地覆在她身上,双手掰开轻轻扭动的玉腿,探进隐秘之处,摸到些微湿意。

    他附在她耳边调笑:“真娘也是想要我的,对不对?”

    沸腾的情意却微微冷却。

    身子淫荡至此,只怕不是处子之身。

    怪不得这么不知庄重,几封信、两句情话便哄了来,巴巴地与他在这见不到人的暗处私会。

    不过,她是千金之体,愿意纡尊降贵地下嫁于他,原也没什么好挑的。

    魏衡一早便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便是掉下来,里面多半也夹着沙子石砾。

    可有馅饼吃,总比糠粥野菜强上许多。

    他扶着昂扬的器物,往少女的腿心里钻。

    进入之时比想象中艰难,身下的女子不停颤抖,口中溢出几声哭音。

    魏衡心下纳罕,强行挺进去半根又拔出,取下她口中的帕子,往湿淋淋的下体抹了两下,放于鼻下之时,闻到微弱的血腥气,不由大喜。

    想不到竟真的让他捡了个宝贝。

    他的动作越发温柔,一边肏弄花穴,一边在她耳边说些安慰的话。

    痛意渐渐退却,少女尝出些趣味,主动揽住他的脖颈,羞怯地迎合。

    两个人渐入佳境,快美难言,弄了小半个时辰,终于云散雨歇。

    魏衡体贴地帮少女整理衣衫,却将她的肚兜塞进袖子里,笑道:“留给我做个念想,好不好?”

    她惊慌地想要夺走,被他摸进衣襟里抓着两团白乳揉弄了几下,立刻软了骨头。

    魏衡将染着元红的手帕藏进另一边的袖子,与她耳语约定了下一次的私会日期,又含着丹唇吮吸几口,方才恋恋不舍地先行离去。

    那女子初经人事,腰肢酸痛,双腿也难以并拢,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子,方才站起身颤巍巍地走出山洞。

    第六十五回共度佳节千金不换,东窗事发呆若木鸡<嫁姐(姐弟骨科、1V1)(鸣銮)|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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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五回共度佳节千金不换,东窗事发呆若木鸡

    除夕之夜,谢知方和几个堂兄们在湖边燃放了许多架烟火,将整个夜空照耀得如同白昼,又教姐姐放炮竹。

    谢知真穿着件湘妃色掐腰小袄,领口滚了一层密密的白狐毛,下穿水红色月华裙,直衬得粉面桃花,国色天香。

    她有些害怕,却努力维持着大家闺秀镇定自若的表象,直到引信即将燃尽,方才低低惊呼一声,打算把挂着炮竹的竹竿丢出去。

    谢知方及时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捂住她左边的耳朵,嘴角噙着笑,贴着她右边白玉般的耳垂,压低嗓音道:“姐姐别怕,有我在呢。”

    炮竹声震耳欲聋,噼里啪啦响个没完,白烟盘旋上升,将眼前渲染得如同仙境。

    耳朵被弟弟的手捂得发烫,谢知真有些不好意思,等动静小下去之后连忙往旁边挪了一步,道:“你们先顽,我去后厨看看元宵煮好了没有。”

    谢知方低头看着空落落的手掌,趁宋永澜等人不查,鬼使神差地将手放在鼻下,细细嗅闻。

    很淡很淡的香气,虽不香浓,却隽永悠长。

    太夫人和一众长辈都熬不住,早早地回房休息,几个小辈们兴致勃勃地坐在一处守夜,令丫鬟呈上金橘、花生、瓜子和点心,打了一会儿叶子牌,又着人烫好黄酒,热热闹闹地行令饮酒。

    都是男丁,谢知真不好久留,不过坐了小半个时辰,便推说犯困离去。

    谢知方打着灯笼亲自将姐姐送回院子,不急着走,反而腆着脸跟她要压岁红包。

    谢知真刮了下他英挺的鼻尖,取笑道:“阿堂你今年都几岁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似的胡闹。”

    说归说,她不过略做了个手势,枇杷便捧着个荷包送了上来,一看便知是早就准备好的。

    谢知方心里甜丝丝的,忙不迭抢过去,当面便扯开抽绳细看。

    里面装了满满一荷包的银锞子,雕的是蝙蝠、仙桃、灵芝、佛手等花样,工艺十分精巧,取的是福寿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