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回京
忆起从前之事，喜闵与喜珍心里仿佛蒙上一层灰渍，两个人的脸上，前者沉重不堪，后者无奈与挣扎。两人都是喜宝所认为最亲近之人，可若有朝一日，喜宝发现亲近之人却是欺骗自己之人，不知道他们还能再以什么立场处之。 三姨奶仿佛看出两人心中焦虑跟纠结，只皱着眉吸了一口烟，才说道：“目前最重要的是将喜宝安全送达京城，组织在那儿替喜宝安排了最合适的居住地，少则三个月，多则半年时间，玄堂的事情必定要有所了结。” 可喜珍却另有担忧：“三姨奶，京城会不会太不安全了，玄堂的本部就是京城，这些年虽然玄堂按兵不动，可在冉未央未苏醒期间，他的几个左膀右臂一直将势力渗透各大圈子，就连警方内部现如今也不能全然相信。” 三姨奶点头，同意喜珍的谨慎跟担忧，只将雪茄轻轻碾到烟灰缸上，那原本懒洋洋的眼神之中略见几分冷然清明，这绝对不属于一个养尊处优的老太太的目光，也从侧面看出三姨奶当年是何等杀伐果决的巾帼英雄。 “这一次咱们不通过京城警部，而是直接跟内部联系，也就是李老。”三姨奶皱着眉，一想到前段时间李老跟自己透露的消息，依旧心中一寒，她是没想到京城警部居然也渗透了玄堂的人。 喜闵眸微瞪，脸上止不住的讶异，忍不住开口：“李老亲自负责案子？” 要知道李老可是住在那红墙大院的大人物，在京城的地位举足轻重，年轻时候更是司法界一等一的骄傲，当年跟在海总的身边历经各种风浪，如今退居二线后看似裹着闲云野鹤的日子，但实际上在国家很多决策上，依旧会征询类似李老这等功臣的意见。 “嗯，李老对于玄堂的走向一直很关注，这次知道喜宝回京，特意下达命令要尽一切代价确保喜宝的人身安全，毕竟……她也是姜家的血脉。”三姨奶说到这忍不住重重叹了一口气，声音中透着不可察觉的凄凉跟怜惜。 姜，这个并不常见的姓，谁曾想到当年在京城中那一户姜姓人家也颇有一段传奇色彩。 往事不再提，几个人只商量着如何尽快转移喜宝，阿梅则听完后从房门外离开，不知不觉脸上也是愁云一片。 “梅姨，你都去好久了，你看我都剪了这么多葡萄。”喜宝见阿梅才回来，连忙抱着那大半筐的白鸡心给阿梅看。 尽管阿梅比喜宝等人大上几倍，但大多数人都习惯叫她一声“梅姨”，喜宝也随着喜闵跟喜珍喊，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 阿梅忽然走上前，望着喜宝乱扎的头发，才笑着说：“喜宝，我替你梳辫子可好，你三姨奶年轻时候头发都是我负责打理的，你要让我试试吗？” 喜宝笑着说：“好呀”。 阿梅的手艺确实没话说，在三姨奶身边做了近五十年的下人，这梳头的手艺当真是一项绝活，再也找不到比她更手巧的，不一会儿功夫，喜宝那头黑发就变成漂亮的马尾辫，且还髻了个好看的结。 喜宝一转身，阿梅的眼前却仿佛看见另一个年轻人，跟喜宝眉眼有三四分相似，三年前的那个雨夜，也是这般跑到三姨奶家跪求了三天三夜，可惜还是失望而归。 第82章京城 九月末夏日的尾巴悄然离去，京城的天似漫着一层浓重的徽墨，他们抵达京城的时候还是个阴天，前两日刚下过雨，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泥腥味。 在喜宝的印象中这还是第一次到京城，大学毕业旅行那年，学校曾组织过一次到到京旅行，游万里长城，看故宫，可惜最后被喜闵以她身体不好为由婉拒了。 这一次，喜宝倒不知道为何爸爸要带着她跟喜珍一块儿出差公干，喜珍则是悄声说爸爸是放心不下她，且又有多日未曾见过小女儿，这不就想着将她当小包袱似的带在身边么。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能随时跟着自己爸爸呀。”喜宝咬了咬下唇，有些不满的说道。 喜珍挽着她的胳膊，遂柔声哄着：“你就当你擅自偷了户口本去登记结婚做的补偿吧，正好也让爸爸消消气不是？” 又见喜宝嘟着嘴想开口，喜珍便知道她后头的话，却赶紧截住：“你是担心新婚燕尔的时候浔朝暮吃味？哼，谅他这会儿也不敢多说一个不字，都老男人一枚了还想着老牛吃嫩草。” “他不是那样的，况且人家也没那么老……”喜宝低着头小声的嘟囔，但言语间满满的对浔朝暮的维护。 喜珍眉宇溢出冷意，便嗤笑：“还有那个周薄傾，人家都跟黄家女儿订婚了，你就甭惦记了，爸爸能受得住一个浔朝暮，可受不住另一个周薄傾。” “嗯……”喜宝嘴巴上的功夫没喜珍厉害，心中即便不满但此时也不敢出声为周薄傾辩驳，在她心中依旧相信周薄傾跟黄家的订婚或许另有隐情。 几个人刚出机场，一辆挂着红字头车牌的的黑色SUV上下来一个黑色夹克男人，男人约莫三十来岁，一见到喜闵就笑着迎上去：“喜教授，你好，我是这次负责接待你的梁志天，你叫我小梁就行。” 喜闵依旧是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只淡漠的颔首，便说了一句：“麻烦了。” 梁志天的视线又落在喜珍跟喜宝的身上，尤其是在喜宝的身上时候眼底略感惊讶，但职业的敏感性叫梁志天很快就收敛起眼底的那抹异样。 几个人被临时安排在“金丽酒店”，这个酒店前身是“金丽宾馆”，属于上个世纪初期第一批做酒店生意的，后面改革成公有制产业后便转型成为餐饮与住宿类的多项性大酒店，虽只挂着四星级酒店的等级，可因为背后是政府产业，这些年一直专供于接待各种领导。 喜宝安排住在302，而喜闵与喜珍就在旁边的301跟303，之所以没有让喜珍跟喜宝一间房，主要是双人床的房间已经客满，而喜宝睡觉向来有个不好的习惯，便是频繁的翻身，因此喜珍并不愿意同住。 这刚到酒店，喜闵又带着喜宝跟喜珍到楼下吃饭，原来是包厢内已经来了另外三人，除了先前的梁志天外，还另外有一名跟喜闵年纪相仿的中年男人跟一名年轻人。 虽然喜闵说这些人都是他的同事，可喜宝却觉得刚入门，这几个人的目光却率先落在她的身上，且那目光之中总有些难以抑制的激动，这反而让喜宝有些尴尬的往喜珍的方向挪了挪。 大概是都注意到自己的目光实在过于“热忱”，那几个人连忙笑着对喜闵开口：“老喜，欢迎回京。” 第83章奇怪的老墨 喜宝一听这话就小声跟喜珍咬耳朵：“什么回京啊，这儿又不是咱们老家。” 喜珍皱着眉，才满不在乎的说：“人家寒暄呢，你就甭在那儿咬文嚼字了，一会儿乖乖吃饭就是了。” 喜宝吐了吐舌头，对于喜珍的话不置可否。 那中年男人见喜宝低着头极为认真的啃着一块排骨，内心颇为百感交集，此时在她的身上早就没有当年的凌厉跟精明，有的只是憨直乖巧，若不是知道内情，他差点儿都不敢相信是她。 大概是感觉到的中年男人复杂的目光，喜闵给他敬了一杯酒，试图缓解男人低沉的心情。“老墨，咱们许久未见，我敬你一杯。” 老墨摇着头，苦笑着说：“哪能啊，要敬也是我敬你，将人照顾得这么好，这些年……辛苦你了。”说罢将一杯酒率先干了，五十六度的二锅头下去，五脏六腑犹如烈火中烧。 喜闵眸光一动，嘴边颤了会儿，却也是干了手里的酒。 后面几个人看似聊到工作上的事情，但若仔细听，实际上聊的都不在重点，而老墨的目光却若有若无的一直放在喜宝身上。 喜闵心知肚明老墨是有话要说，便给了喜珍一个眼神，喜珍才对喜宝说道：“宝宝，去给叔叔伯伯们买点烟，就在咱们先前坐车经过的那家超市，要一条软景泰。” 喜宝略不解的抬起头问道：“这酒店没有烟卖吗？” 喜珍低声说：“墨伯伯喜欢软景泰，这儿只有芙蓉王跟红双喜，反正你也吃饱了，你就当散散步出去一趟嘛。” 刚巧喜宝也不喜这边的气氛，大人都在聊天，她一个“小孩”正觉无聊，刚巧喜珍给她这么个机会，便恨不得马上出去透气。 喜珍虽说那间超市就在酒店附近，实际上还得过两个红绿灯，一来一回估计也得半小时左右。 喜宝在超市买了一条软景泰又买了自己喜欢的饮料，这才慢腾腾的结账，谁知道一个红发女郎率先抢在喜宝面前，惹得喜宝一阵皱眉，心里想着这人也忒没素质了。 那红发女郎只穿桃红色抹胸，下面齐逼牛仔裤，踩着一双十来公分的细高跟，身材忒为丰满，尤其是胸部就跟塞了好几层海绵似的。 喜宝不忿拍了拍女郎的肩膀：“美女，没看见大家都在排队吗？” 女郎才不理会，充耳不闻的境界已经演绎到最高。 于是喜宝加重力道，又拍了几次，声音也比先前太高许多，终惹得身边不少人侧目，那女郎一脸不爽的回头：“干嘛呢，我赶时间不行啊，反正你买的东西也不多，不能先等等？” 女郎嘴上涂着猪肝红颜色的口红，喜宝看了颇倒胃口，刚要反唇相讥，反而是那女郎倏地凑到她跟前，吓得喜宝连连后退，那女郎指着喜宝，嘴巴弯成好大一个“O”，才惊喜喊道：“姜喜宝，还真是你呀？” 第84章第二次被认错 这已是三天时间内第二个唤她做“姜喜宝”的人了，之前那个叫做刘晓沉的年轻男人如此，现眼下这年轻女郎也是这般，好似这普天之下还真有一个跟她长得一模一样，甚至于连名字都只差分毫的人。 见喜宝呆若木鸡似的站在原地，那女郎速速结账，又等着喜宝付完款，期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喜宝，恨不得将喜宝全身上下看个透彻。 那女郎显然是特意等她的，也不急着走，手里把玩着一个小盒子，喜宝仔细一看，上头的字叫她不自然的挪开目光，超薄0.01…… 显然被女郎捏在指尖的是一盒避孕套，她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拿着，一点儿也不在乎其他人的视线。 “一千六一条的钻石软景泰，啧啧，真是有钱人，像我只抽得起四百块的苏烟，混得更惨的时候连烟都是蹭别人的。”女郎抠着指甲盖，那暗红色的指甲油已经剥落一半，显得那指甲更起来有些不洁净。 喜宝压根就叫不出这女郎的名字，心底越发认为这人也是认错了自己，便刚想开口解释，可那女郎恰好在这时打断她的话：“对了姜喜宝，过两天咱们初中同学聚会，隔壁班的刘晓沉发起的，那人刚从美国回来，现在在一家科技公司任职，还是什么首席工程师，反正饭局是他跟当年咱们班那几个家境不错的哥们发起的，像是张超啦，陈祺啦，反正都是富家公子哥，他们有的是钱，在“海澜盛宴”那弄了几大桌子，四条八价格的酒席，不去白不去，我就打算那天蹭吃蹭喝去的。” “我、我就不去了，你们到时候慢慢玩……”喜宝不知道怎么接女郎的话，只得尴尬的婉拒。 女郎见她垂着头，一张脸都快埋到领口处，一头乌黑的发丝梳成漂亮的马尾耷拉在身后，露出的耳垂也似瓷白那般晶莹剔透，真是个可人儿，而且还是个玉雕般的美人。 难怪当年学校里这么多男孩前仆后继的献殷勤，谁不喜欢这般漂亮的女孩。 只是令女郎略觉奇怪的是，眼前的姜喜宝跟那时候在学校活跃开朗的性子截然相反，姜喜宝似乎安静许多，给人的感觉除了不善言谈外还多了几分怯生生的柔弱。 就好像是从前是争艳夺丽的富贵花，一下子成了风雨飘零中孤独盛放的小丁香，各有各的风情，但眼下的人别说是男人，就连女人看了也我见犹怜三分。 “别啊，你不来的话多没意思，我记得你以前可热衷于这类活动了，况且……现在你是成年人了，你哥总不至于还拦着你去参加聚会吧？”女郎揶揄的声音至前边响起。 最后在女郎的软磨硬泡下，喜宝不得不跟她交换了微信，当然了喜宝用微信向来不太发朋友圈，因此女郎发现朋友圈仅有寥寥无几的几张风景照后，便挺没趣的没再看。 “宝贝，等久了没，咱们回去吧。”一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的男人一把勾住女郎的腰，动作不知几亲昵。 喜宝趁此机会赶紧走开，那女郎还在身后喊：“诶，姜喜宝，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啊，否则我微信上天天骚扰你！” 看着喜宝的身影越行越远，男人才眯着眼好奇的问：“你朋友啊？怎么也不介绍一下？” 女郎挑眉冷笑：“我告诉你，收起你的小心思，人家那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你这癞蛤蟆就甭想着高攀了。” 男人被当面怼了也没恼怒，只摸了摸鼻子，连忙哄女友：“哪能啊，我就随口问问，况且我不是有你了吗，我觉得你比她长得漂亮多了。” 女郎抿了抿唇，幽幽叹了一口气：“算了，我哪能跟人比，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喏。” 而喜宝这边回到包厢内，才发现众人神情比起先前要显得凝重许多，包厢内的气氛直转急下，好似在她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喜闵起身，对那几个人点点头：“老墨，那我改天再跟你们聚，这回也不早了，我跟喜宝、喜珍就先回去休息了。” 那老墨目光没看喜闵，反而一直看着喜宝，最后才沉重的点点头。 在坐电梯上楼的时候，喜闵忽然对喜宝说：“喜宝，如若让你在京城生活，你可愿意？” 第85章回忆 喜宝回到房间里，一直回味着喜闵的那一番话，倘若一直待在京城，为何是一直呢，莫非这趟出门就不回邕城了吗？ 可辗转难眠并不是喜宝的习惯，即便心中带着各种困惑跟不安，夜深降临，喜宝依旧沉沉的进入梦乡。 而真正彻夜难眠之人则是一墙之隔的喜闵跟喜珍，尤其是喜闵，往日不在喜宝面前抽烟的他，这会儿只能皱着眉打量着书桌前那张旧照。 旧照上是三男一女的合照，其中站在最中间的位置上是昔日的老墨，而在他身边的女孩一身干练简洁的警服，头顶上的帽徽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一如她那前途无限的未来。 女孩面容甜美清秀，眼底有着盈盈笑意，犹如七八月的艳阳天，火热而蓬勃向上。 这女孩分明跟喜宝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与喜宝的娇憨不同，女孩眼底的光清澈且凌厉，这是喜宝所不具备的。 而最左侧跟最右侧另外两人则是今日饭局上见过面的老墨的助手，另一人则是喜闵，那会儿喜闵显得更年轻，头发也更茂密一些，可只短短三年时间，喜闵仿佛老了十岁一般，俨然不复从前那股子精神干练。 苦叹一口气，将最后一根烟摁灭在烟灰缸上，喜闵才缓缓打开了眼前一份档案，上面赫然标记着“X”。 三年前，那是喜闵第一次接到组织上的任务，作为一名有着刑侦经验超过三十年的老干警，组织上交给他的这个任务却叫他有些措不及防。 这一次既不是去国外凶恶的黑帮组织担任卧底，也不是接手特大凶杀案件，更不是前往毒枭缉毒。可以说前面几种可能每一项都比他现在的任务要凶险多了。 可当喜闵得到任务的那一刻，却发现这是他从警生涯中最大的一次挑战。 组织上居然要让他在今后几年时间内冒充一妙龄少女的“父亲”。且还要定期为少女注射研究所最新研制的新型药物，以控制少女的记忆。 那个时候喜闵第一时间拒绝了组织上的任务，并且表示自己无法接任这个工作，侦察破案是他的长项，哪怕为此付出这条命都在所不惜，在多次出警任务中，他好几次跟死神擦肩而过，一条腿早已踏入了棺材，对于生死、名利这些已然不放在心上。 可要欺骗一个少女，他自认为做不到。 组织上似乎早就料到他的选择，直接了当就将少女的照片发给他，那是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且还是老墨口中那个曾经是警校最优秀的学员之一。 当老领导找到他，并且语重心长的恳求他：“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但如今也只能够是没有婚姻、没有家庭子女的你能担任的事情，姜喜宝必须要尽快转移并且隐姓埋名起来，只要尽快将她从玄堂摘除，才能保证她日后的人身安全，如若让她继续留在京城，势必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局面。” “这是她本人的选择吗？” 这个问题老领导沉默了，半晌语气稍显冷漠：“这是不可动摇的命令，你若不愿意，她便会死！” 从此之后，一个叫做“章舜则”的老刑警从世上消失，而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叫做“喜闵”的地质学教授。 同一时刻，优秀干警“林珍”则加入这项秘密任务中，成为“喜珍”，这三个本无血脉关系的陌生人却不得不成为日后真正的“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