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

    这是您的课表。

    佣人呈上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日程表，白桃接过，惊讶地瞪大眼。

    好多不对，准确来说，是时间被排得很满。

    佣人低垂着头：里面有一半是先不用学习的，已经为您标注出来了。公爵大人的意思是，首先为您进行常识性的授课，等追上小姐的进度后，您与小姐就可以一起上课了。

    与西柚一起上课？白桃愣了下，说不上愿不愿意，只是有些措手不及。

    为什么会和她一起？她是继承人吧，我们学习的不应该是不一样的吗？

    只是细节上的差别，这些都是小姐的决定。佣人温顺解释。

    白桃更不解了。西柚为什么要这么做，脑中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她说很喜欢自己，想和自己多待一会。

    因为这个原因？

    白桃有些烦躁，母亲的话语又在耳畔响起：不能分开吗？

    小姐的意愿非常强烈，公爵大人也同意了。

    就是说没有拒绝的余地。

    不理解，非常难以理解，各种各样的疑问汇聚在脑海中，结成一团乱麻。

    总觉得，她再次打破了自己对她的印象。

    最开始，白桃虽然对西柚有些模糊的印象，但是从未见过面也无法将其落到实处。终于见面时奇妙的亲近欲其实让他对她颇有好感，可是她冷漠奇怪的表现又完全符合母亲恐怖的怪物的评价，完全无法理解。于是本来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听从母亲的自己决定那么做，但是保持距离的第一步都还没有尝试，就已经被击破了整个计划。

    无法理解。

    明明自己可以说是她的对手吧？为什么要这样接近他？母亲的叮嘱，还有那个人的话语交织在一起，让白桃感到一阵混乱。

    【和你的妹妹保持距离。】

    【你要是能出去，可要好好讨好你的妹妹，毕竟她才是继承人，能带给你的好处可是数不胜数的。难理解吗？这样说吧，得到她的喜爱，无论是多么珍贵的书，只要你想看，她都可以给你。如果你是继承人的话，根本就不用经历这些。本来，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本来，你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对吧，所以正常来说不应该防备自己和自己保持距离吗？自己算是她的竞争对手吧？因为双子间的血缘、那莫名其妙的亲近感吗？还是说因为自己是恶魔之子，一开始就没有和她争的资格？

    明明除了黑发，他根本没有任何和她不同的地方。

    送花也好，要求一起上课也好，她这么做，让他该怎么办才能完成母亲的嘱咐啊。

    还有一件事。

    佣人的话语打断白桃的思绪，他竟然有种解脱的感觉，忙不迭抬头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如果您有什么想要的书，可以写一份清单，负责采买的人为会为您购回。

    白桃眼睛一亮，也无暇思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真的？！

    这些都是小姐亲自吩咐的。

    又是她。白桃的兴奋劲顿时消失了一半，他摇摇头，告诉自己先不要想那些事。自己早就有很多想看的书，现在终于可以实现，应该高兴才是。

    我只有一个要求：想看一些讲故事的书。他边说边写，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要那种非常生动有趣的光是说还不够，他跑到专门定制的书架前，那里放着他所有的书。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最爱的一本书，和其他所有书都不一样，最特别最有趣的一本递给了佣人。

    和这种一样的！

    佣人小心接过，认真看着封面，恍然大悟：您很喜欢这位作者的书吗？

    大概是的吧，我没有看过她写的其他故事，只要是和这个故事相似的，我都喜欢。

    我明白了。佣人将书还给他，我会仔细告诉负责采买的人的。

    太好了！白桃高兴地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了，他突然想起书里的人好像都可以自己去各种店里买想要的东西，那么他也可以吗？想到这里，他期待地问：我可以自己去买书吗？

    本以为能够得到肯定的回答，佣人却沉默了。从这沉默中，白桃敏锐地察觉到了拒绝的意味。

    非常抱歉。佣人满怀歉意，公爵大人说，在他同意之前，您只能待在公爵府里。

    这样啊。

    白桃有些失落，不过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书也已经非常值得开心。

    毕竟是恶魔之子，能让自己离开地下室就应该满足了吧？

    时间平淡无波地前进着，因为起初的课程并不多，所以白桃还算比较轻松，除了夜晚时西柚会来找他一起睡觉。即使他拒绝她也非要和他待在一个房间，他只能妥协。

    最开始的几天他又是紧张又是纠结，不知道该和西柚说什么好。但是西柚总是非常疲惫，大概是课程太多消耗精力过多吧，常常是没说几句就无声无息地睡着了。

    她睡着的样子非常乖巧，蜷成小小一团，金色发丝铺散在枕头上，就像故事里的仙子一样纯洁可爱。

    醒着时和他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和最开始见到她完全不同的模样。抱怨着一些和老师间的争执，或者讲一些有趣的事情。白桃听着听着也会忍不住说些自己的事，反应过来后又有些懊恼。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她，书上也不会教他这种情况如何对待自己的妹妹，只能随着她的节奏前进。

    大概是安静的一个下午，白桃在花园里看书。远处忽然传来一阵争执吵闹声。

    他好奇地走过去，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像是疯了般，被抓住还在不停挣扎，叫喊着放开我。

    白桃悄无声息地过去，周围的佣人没有一个发觉，她却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冲他所在的方向大叫。

    少爷少爷您还记得我吗？我是从小照顾您的那个人啊！您现在离开了地下室，我却不知道为什么被关起来了，您让他们放开我好不好？

    她被关起来了？

    怪不得离开后就一直没见过，原来是这样。白桃环顾四周，另一个熟悉的佣人就在这里。她走过来解释道：因为她违背职责，没有照顾好您，所以正在接受惩罚，不料竟然偷跑出来。惊扰到您，非常抱歉。

    白桃点点头，看了那个人一眼，转身打算离开。她大概是看他竟然不管自己，再次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

    少爷您不能因为攀上了小姐就忘了我吧？要不是我告诉你这些事，我从小教导您，你怎么可能活到现在，这是忘恩负义！你不会以为自己出来就结束了吧？你可是她的对立面，只要你活着就随时可以取代她成为继承人！她随时都能杀了你！

    这个人已经彻底疯了。

    白桃有些烦躁，他抿抿唇，对一直非常听话的佣人说：我不想见到她。

    本来的好心情完全被破坏。那个人带给白桃的感觉非常复杂。很早的时候，他一直以为她就是自己的母亲。她教导自己，也曾温柔地对待自己，多少个黑暗的夜晚由她陪伴，像真正的母亲一样。她告诉白桃恶魔之子不过是迷信，他迟早能离开那里。作为认识世界的最初媒介，白桃非常相信她的话。他现在不就离开了黑暗吗？

    但同时他忘不了她后来变化的态度，也忘不了无数次挨饿的日子。她恶毒的咒骂，轻慢的态度，粗鲁的对待。一字一句，都烙印在他的心上。废物不可能离开为什么不会死活着就是浪费，那些含着恐惧和恶意的话，他记得一清二楚。

    一个人的变化为什么会那么大？

    她的话矛盾那么多，他都不知道要信哪一句好了。

    所以离开地下室后白桃刻意遗忘了她，复杂的感官让他不想再见到她。却没想到今天一时好奇，竟然猝不及防地再遇，还听到了那样的话。

    那个人的话他无法不去在意。

    所以才不想见，不想听。因为到后来，她的每一句话都让他痛苦，像是在最柔软的心脏上划上一道又一道伤口，将过去饱含爱意的话剜掉，直至鲜血淋漓。

    虽然授课老师告诉他，不是每一个人的话都值得相信，要自己去分辨。

    但是，那是母亲啊。父母不会欺骗自己的孩子，书上是这么说的，每一本都是。

    深呼吸之后，白桃转身离开。

    说起来，这么多天了，我都还没有看过哥哥的书呢。

    夜晚，西柚一如既往地来找白桃。今天的课程结束得比较早，所以她还有些精力。看到白桃房间里的书架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她歪头问坐在一旁的白桃，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一言不发，怎么说话也不回应：可以翻着看吗？

    白桃无声点头。

    西柚走过去一看，忍不住皱起眉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大批关于七美德的书籍。这些书都翻得很旧，看得出来被多次过，剩下的便是一些游记、童话之类的书，都是崭新的。

    所谓七美德，是教堂提倡的七种品德：贞洁、勤奋、慷慨、谦逊、温和、节制、宽容。据说创世神最为欣赏拥有这七种品德的人，因为教堂极力渲染这七种品德，告诉信徒只要拥有七美德即可得到神的垂青。

    父亲告诉西柚神并不存在，她也这么确信，毕竟教堂的人自己都无法彻底遵守这所谓的七美德，不依然在神明所在之地生活得如鱼得水吗？

    【所谓七美德，不过是控制人的好用工具而已。你可以了解，但不要把那种东西当回事。】

    然而现在白桃这里讲述七美德的书却占了相当一部分比例，抛开新书看，不难发现他以前都在看这种书。

    西柚随意抽开一本翻开，看到的第一行便是忍耐是人类最美好的德行她狠狠合上书，深感自己根本看不进去。

    西柚将书塞回去，打算抽本别的看看，意外在一堆崭新的故事书中发现了一本旧书。她好奇地抽出来，书名是。

    西柚看过这本书，那时候只是打发时间随意翻翻，却被父亲发现，他批评她竟然看这种闲书，不容置疑地收走了它。因此，西柚对这本书记忆深刻。

    她好奇地翻开扉页，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字迹，并非名谓，而是自由这个词。算是她的读后感想。

    哥哥她兴奋地拿着书站在白桃身边，将自己的字迹指给他看，你看，这是我以前写的！

    白桃原本正在烦心，见西柚过来只是随便一瞥，没想到她拿的居然是自己最喜欢的书。而且，她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低头看被递到自己眼前的书，稚嫩的自由字迹跃然眼前。

    这本书是夹在很多格格不入的书里送来的。那个时候他发现扉页的字迹就在猜想是不是谁的书被误放进来了，但问题的答案不得而知。后来看了这本书他开始感激那个人，让他看到了这么精彩的故事，书里写的很多概念都是第一次接触，尤其是自由，和他一直以来接触的概念大不相同，深深吸引了他。他太喜欢这个故事了，以至于后来采买新书都是要的相似的故事。

    没想到，这本书居然是西柚的？

    这以前是你的书吗？他问。

    嗯。西柚开心他终于和自己说话了，积极回答道，不过后来被父亲发现就被收走了，我本来都忘记了，没想到居然在哥哥这里。

    原来是这样啊。大概是父亲收走后混在给自己的书里一起送过来了吧。

    白桃珍重地接过书，向西柚露出最真挚感谢的笑容，第一次，内心萌发出如此充盈的情感：谢谢你。

    也要谢谢父亲，不是他，自己怎么会看到这么好的故事。

    西柚眨眨眼，不明所以地问：你很喜欢这本书吗？

    是的。非常喜欢。

    看着白桃开朗的笑容，西柚也忍不住笑起来：那真是太好了。被父亲收走书的郁闷在此刻全数化为了喜悦。

    这还是自见面以来，白桃第一次对她笑呢。

    感觉人设一定有些割裂，因为很多都是写着写着一时兴起，和最开始的短篇有些明显的不同了，不过感觉意外地扳回了我最开始的设想，所以最后的发展估计也是大不一样了

    顺便个人感觉妹的形象是割裂最严重的，因为短篇几乎妹视角所以这几章一直着重哥方面的描写，妹的情感变化几乎为零，之后会试着这一下妹视角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