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遇时
相遇时
西柚记得，那是母亲病重将要死亡的前几天。父亲莫名其妙地问她： 你想不想有个兄弟？ 西柚一愣，以为父亲在暗示自己他有私生子并且打算等母亲去世后接回来才会这么说。毕竟母亲病得很重，两人这时候怎么可能造个孩子出来。 她没在意，反正自己的继承人身份不可撼动，即使真突然出现弟弟妹妹也无所谓。不过如果真的有的话她稍微想了想，觉得很麻烦。 养在外面的孩子能有几个好的，不过是卑贱的私生子而已，只要不给她造成麻烦就好。贵族有私生子算不得什么，不如说像她的父亲一样没有从来没有私生子的人才罕见。现在他突然提这种事，西柚虽然有点惊讶，但只是一瞬间的情绪，很快就平静下来。 说实话，不怎么想。她实话实说。 父亲指节敲打着桌面，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西柚继续投入到接下来的课程中，很快就将这件事挥之脑后。但她没想到，几天后，自己居然真的多了一个弟弟，或者说，哥哥。 继承人作为最年长者，如果突然多出一个更年长者难免让人探究，为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对外称为弟弟，实际上是比自己年长几分钟的哥哥 携着诅咒而生的恶魔之子，因为那一头异样的黑发被母亲畏惧厌恶，于是在地下室长大，又因为母亲临死前想见一见他的念头，他离开地下室，第一次来到外面的世界。 他神色冷漠，抑或说是麻木，过长的金发还有些凌乱地束在脑后，穿着不太合身的衣服，看得出来是非常匆忙地打理了一下。他缓步走近，黑色发根清晰地展露出来。 他走到离她不远处站定，一声不吭，只抬眼望着床上的母亲，这期间他的视线和一直紧盯着他的西柚交合了一瞬。 西柚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愣愣地盯着他，心中想：他好像在紧张，而且有点害怕，不过似乎也很好奇，向往着什么。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为何能从那短短一瞬中解读出这么多东西，但是越来越快地心跳声提醒着她自己很喜欢这个人，那一瞬间，她简直无法控制自己想要亲近他的欲望。 她第一次这么失控。 回过神来，她自心底浮出一丝不安。 母亲招手让两个孩子过去，西柚已经忘记她说了什么，只记得这个人她从未见过、却油然而生亲近感的人，是她的哥哥。 一母同胞的双生子。被抛弃的恶魔之子。 原来父亲那天说的话是这个意思。 母亲絮絮叨叨地说了几句什么，西柚没管，接下来她和父亲一同出去，留给母子二人足够的空间。 而书房里父女两人也展开了对话。 西柚有些好奇母亲会和他说什么，可惜这一切不得而知。她退而求次问父亲为什么自己会有一个哥哥，父亲沉默了一会，仿佛想起了什么，才说道。 因为他是恶魔之子，你的母亲非常讨厌且不想见到他，将他扔在地下室自生自灭。 恶魔之子？为什么？西柚想起什么，因为黑发？ 对。 她隐约觉得有点奇怪：那为什么会有恶魔之子诞生呢？ 父亲彻底沉默了，他一言不发，似乎回忆起了很久远的事情。 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而问她：你想让他离开地下室吗？ 可以吗？ 父亲点头：当然，那本来就是你母亲的主意，她不接受自己诞下恶魔之子，因而不愿见到她。现在她将要死去，所以想见他，满足自己的愧疚。 那么就让他离开吧。西柚顿了一会，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问道，父亲，您好像不怎么在乎这件事。她真正想说的是父亲似乎不在乎母亲，他的态度很奇怪，话语透出一丝轻蔑刻薄。 他对母亲从来是温柔的，温柔中裹着敷衍，母亲从未察觉到这一点，与父亲朝夕相处的她却隐约能意识到。即使如此，父亲也从来没有这样直白地说过母亲。 在她的记忆中，这应该是第一次。 当然，我为什么要在意这种事情？父亲以一个反问结束了西柚的问题，接着他说：去见你的母亲吧，陪她度过最后的时间。 西柚便点点头：好。 她走出去正好遇到母亲派来找她的佣人，进到母亲的卧室便看到他坐在床边，母亲搂着他，满足地叹息着：好孩子。 而他垂着眸子，似乎有一点茫然失措。 可怜的孩子。 陌生的、据说是母亲的女人抚摸着他的发顶，疼惜地说。 白桃不习惯和人这么近的接触，他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开她的动作，母亲的手僵住，不可置信地唤着他的名字。 怎么躲开了？你讨厌我吗？她似乎很受伤。 白桃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无法做出回应。 讨厌？不讨厌？他说不清楚，只是本能地那么做了。他觉得她好像并不怎么喜欢自己。 但这是不对的。心底另一个声音说。她是你的母亲，你应当顺从、尊敬并爱护她，不能做出让她伤心的事情。因为她是赐予你生命的母亲。 你讨厌我啊。母亲似乎意识到了他的不愿，放下手。一滴眼泪流了下来。 她说：对不起。用手捂住嘴，像是不愿说出来却控制不住自己，一连串地说着对不起。 都是我的错，你怨恨我是应该的，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但是至少现在，能靠近我一点吗？这也许是我们第一次并且是最后一次这么亲近了母亲不住流着泪水，苍白的脸颊浮上病态的红，她边哭边咳嗽起来，话都说不清楚但依然说了下去。 白桃垂在身侧的手狠握成拳，内心的声音不断批评着他，他上前一步，握住母亲的手：对不起。 母亲惊喜地反握住他：没关系，我的孩子。她擦净自己的泪水，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来：你和你的妹妹长的真的很像，不愧是双胞胎如果可以，我也不愿意让你住在地下室里，可是为什么你会是恶魔之子呢？ 她近乎呢喃：为什么要我生下恶魔之子呢？她不自觉用了些力气，白桃被她捏得很疼，忍不住皱眉：母亲好疼。 母亲连忙放轻力气，捧起他的手轻轻呼气：对不起，，是我太激动了。 白桃不理解她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呼吸的热气喷洒在手背的感觉很奇怪，也让他很不适应。但是握着他的手的人是母亲，他不能反抗她。 过了一会，母亲停下动作：对了，正事正事，差点忘了。她凝视着他，水蓝的眼眸清澈无比，本来你才是继承人，可是你是恶魔之子，所以不能成为继承人。这太可怜了。还好你还能成为辅佐者，可以辅助你的妹妹处理家族事务。 白桃沉默地听着。什么继承人之类的，照顾他的佣人也说过几次，他大概知道她们的意思好像是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因为恶魔之子的身份被抢走了。 如果你不是恶魔之子就好了母亲叹息着说，你就不用待在地下室，可以和你的妹妹一同长大。 恶魔之子到底是什么呢？白桃知道自己之所以被称为恶魔之子是因为他的黑发，但是为什么黑发就是恶魔之子，为什么自己会成为恶魔之子，他很早就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也放弃了探寻着早已被命运决定好的东西。但是母亲一次又一次的强调。让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是罪孽。母亲毫不犹豫地说，是我们犯下了罪，所以才有了你啊 是什么罪？ 不可饶恕的错误。她回答得模糊不清，所以你也不要犯同样的错，知道了吗？ 可是，您不告诉我是什么错的话白桃犹豫地说。可母亲像是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近乎自言自语地说：不过，你应该不会的。你们肯定不会重复我们的错误的。 她突然说：我的孩子，记住。和你的妹妹保持距离。她是那个人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一定和他一样都是恐怖的怪物。一旦你靠近她，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知道了吗？ 白桃想起刚才看见的那个女孩。精致完美、毫无人气如书中描述的人偶，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没有价值的东西一样。说是同胞妹妹，却陌生的可怕。 但是看见她的那一瞬，自己的心跳陡然变得很快。他控制不住地想要亲近她，一个声音叫嚣着说我好喜欢她。 但是母亲却说要和她保持距离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了。 ？母亲叫着他的名字，强调，你记住我的话了吗？ 是的，母亲。 白桃想：既然是母亲的要求，那就这么做吧。毕竟大家都说母亲是不会害自己的孩子的。 母亲这才满意，轻轻搂住他叹息道：好孩子。 但是白桃非常茫然：为什么不能接近自己的妹妹？明明他们是兄妹啊，这难道不是最亲近的关系吗？明明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让他感到非常亲近的人。 门被悄然无息地打开，白桃察觉到，抬眼看过去，正好与西柚对上视线，她似乎极轻微地笑了一下。 母亲。 母亲抬头，亲切地唤她过来，西柚在白桃身边站定。这么并肩站着，白桃发现她比自己要高一些，从他的视角只能看到她被发丝遮住的小半下巴和脸颊，因为她正面对着母亲。 她身上一种清新好闻的味道。 白桃想。 我骄傲的孩子啊。母亲握住两个孩子各一只手，一想到我无法再陪你们走下去，我就心痛到无法呼吸。 西柚微笑着说了一句：请不要伤心，母亲。然后就没有了。 母亲看着她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真希望你们可以成为要好的兄妹啊。 西柚说：请您放心，母亲。我们当然会成为要好的兄妹。 母亲迟疑：其实也可以不用那么要好。 西柚保持微笑：毕竟这是您的遗愿。 母亲似乎很不满意她的话，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勉强道：那么，希望你记住你的话，你们兄妹是我唯一的孩子，作为母亲，我希望你们可以快乐地长大，不要做错事。 放心吧，如果我做错了事，父亲一定会惩罚我的。西柚接得很快。 母亲似乎有些头疼，让她们赶紧离开。白桃应了声，刚转过身，发现自己的手被拉住了。 西柚轻轻笑着，有点调皮地晃了晃他的手，牵着他离开母亲的房间。白桃不知所措，犹豫着要不要摆脱她的手。反正她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应该是能拒绝的。 但是刚刚一离开，西柚立刻就松开了他的手，两人等在门口。佣人进去了不一会儿就出来，轻轻报告说母亲已死。 死了？ 白桃前一秒还沉浸在被西柚牵手的不好意思之中，这一秒听到母亲的死讯，不由有片刻晃神。虽然相处了没多久，但是那是母亲啊。一个才交谈过不久的活生生的人突然就死去，他有点哀伤。 然后他想起来西柚和母亲相处的时间更多，她一定比自己要伤心得多吧。他转头看去。 身侧的西柚淡淡嗯了一声，一言不发地离开了。好像不怎么伤心的样子。 呆呆注视着她离开的背影，白桃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法理解她。 算是补充一些短篇里没写但是想到就想写的细节吧？应该还会有一些，但是不会太多。话说居然有人看真的很开心！感觉自己写得好混乱，已经做好没有人看的准备了，没想到居然有两个收藏，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