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画面

    晚上将近七点，林桥正在骨汤面馆里吃着牛肉拉面，未可预料地，警察局给她打了电话。

    据电话里说，有人在金店实施盗窃，乘车逃逸，现在警方正在追查这辆车的往处，要她去做个笔录。

    乘车逃逸？

    林桥面前浓白的骨汤滚滚冒出热气，还剩下小半碗的拉面没有吃完，星星点点的香菜叶子蔫搭在面条上。

    林桥脑海里首先划过了那辆银白色轿车。那辆车似乎一直在赶时间。此时嫌疑加持，林桥难免怀疑起来。

    真的会是那辆车吗？林桥又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应该是那辆车。

    短暂的思考结束，林桥很积极地配合工作，立即驱车去了警局。

    离得并不是很远，林桥开了二十多分钟便到了。

    林桥解开安全带，只揣了手机，便打开车门下了车。

    她倒吸一口凉气警局外的白灯森森地亮着，只是普通的白光，此时，却像长了一排排幽幽泛着冷光的锯形牙齿，让她被迫想到了野兽啃噬撕咬着她的躯壳肉体。

    林桥有一瞬间的毛骨悚然，不过很快便平复下来。

    只是一次金店盗窃而已林桥勾起唇角笑了笑，笑起之后嘴角又慢慢地压了下去。

    警局里的气压有点低，啪啪的打字声，铅笔划过纸发出的嚓嚓声，尤其显得这里十分安静。

    只是简单做个笔录，很快。三十岁左右的警官给她倒了杯茶水。

    警官还带着警帽，一边翻找着录像，一边提一嘴，车牌号XXX28，在鹿华街经过，有什么印象吗？

    林桥想了想，没有。

    此时警官找到了录像，他指着监控录像中的那辆黑色轿车，就是这辆。

    监控里哪一辆是你的车？

    林桥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车。她的车就在黑色轿车前面，这是我的。

    监控里显示的，恰好是林桥撞上那辆银白色轿车的画面银白色轿车缓缓停下，林桥撞到了它的尾部，而那辆嫌疑黑车就是在这时开到了他们之前。在此之后的录像带滋，滋咔的几声，黑屏了。

    这辆黑色轿车林桥脑海里不断浮现关于它的瞬时片段，这些片段就像绞烂了的丝那样臃肿混乱。

    给林桥做笔录的警官刚要开口，抬头看见林桥静静坐着，眼色未有波澜。他沉默了下来。

    四周又一次出现电脑啪啪拍击，铅笔嚓嚓的声音，只不过这次在人的耳中要更加强烈。

    林桥回忆起了自己小时候看过的一块浮雕。

    天清气朗，香雾环萦，飘散着袅袅而上，四四方方的红木角园，随着褐鸟叽喳跳动而摇晃的木条鸟笼，静默伫立的女孩。她正看着的是一块老艺人手下的铜体浮雕。署名山水桃园。

    在她的眼中，这块浮雕棱角分明，尖锐清晰。但，在她的记忆中，这块浮雕是一块团雾，已经分不清了，也已经辨不明了。

    那块浮雕雕了些什么？

    林桥静静地想着。

    我记不清了。

    但她偏偏还残存触感她的手指，轻轻抚上这块铜体浮雕，感受着在纤细河流上工整出的一条条界限分明的波纹，体味着每一片完整的桃叶上雕出每一根的由深入浅的脉络，触感冰凉，凹凸分明，硬骨似流水。

    它们是这样的赤裸，清晰，真实，褪去最后一件里衣，毫无保留地在她的手指下，任她体验，感受。

    金陵手作水饺店外，黑色轿车排气管嗡嗡颤动，冒出白色尾气，左端车轮碾过一张宣传单

    直行不久后，它蓦地减了速，与她擦身而过，玻璃窗半开着，依照轮廓像是个纤瘦的年轻人，耳钉反光

    黑色轿车过了鹿华街，北拐，她西拐，之后再也没见过。

    林桥重新阐述了一遍，警官的笔嚓嚓的声音愈发急促。

    你竟然记得这么清楚。警官动着笔，喃喃到。

    放下笔录，警官站起身，感谢配合，这么晚了还让您到警察局，需要送您回去？

    谢谢，不用了，开着车来的。林桥起身，警官将她送了出去，直到她安稳地坐在车座上。

    林桥刚刚锁紧安全带，便想起了什么。不对。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产生这个想法后，林桥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受着交感神经的支配，砰，砰，砰地跳个不停，血液同样极速回涌，这些在沉静的车厢内更加清晰。一时间彻底被非自主神经支配，她思维混乱了一瞬间，分不清如今让她心跳狂乱的是紧张，亦或是其他的什么情绪。

    林桥深深吸了口气，意识回炉。

    我怎么突然这么紧张回到警局去找警察的想法只是在她的头脑里出现一瞬，便被她否定了。

    为了疏解，林桥打开了收音机，扬琴的优宛曲调传出。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晚间，收音机的曲子也很舒缓，播音室换了几首歌后，林桥终于到了公寓，此时她的心情疏松了不少。

    林桥上了楼，嘴里仍轻轻哼着曲子。

    林桥站在门前，声控灯滋滋熄灭了，楼道没有灯源照拂，开始昏暗。

    她掏出那一串钥匙，金属碰撞发出叮叮声，在昏暗的楼道里不断发出回响。拧动旋钮，她咔擦一声打开了门。这一声，在楼道的墙壁间来回弹跳，变得越来越淡。

    啪嗒一声打开客厅内暖黄的灯。

    林桥的手指在那一瞬间冰冷。

    警局外森森的光再次闪现在她的头脑中，在她的心中激起千层海浪

    她想起来了，她到底忘了什么。

    黑色轿车缓缓减速，林桥的车擦身而过。在黑色轿车半开的车窗内，林桥望了一眼。

    森森的白光，是他隐藏在昏暗车厢内的眼睛。

    林桥的心脏快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她挪动着灌铅似的腿，靠近客厅中央的梨木桌。

    梨木桌子上铺着温馨的淡青格布，上面静静躺着一张冷硬的白纸黑墨字迹条。

    The   Lord   will   be   the   saviour   of   the   souls   of   his   servants,   and   no   one   who   has   faith   in   him   will   be   put   to   shame.

    耶和华救赎他仆人的性命，凡是匍匐于他的，必不被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