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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京

    

进京



    船沿运河北上,一向身体健壮的清芷却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焉了下去,人变得乏力嗜睡,胃里更是翻江倒海一般。

    清芷原以为是舟车劳顿所致,直到柳家小姐的姆妈提了句有喜,清芷才想起梦中几乎也是此时察觉到了自己有了身孕。

    趁傍晚下船到附近的城镇修整,清芷在医馆寻了位大夫把了把脉,确诊了喜事,腹中的胎儿犹如上天的旨意,彻底打消了她对于那诡秘的梦的怀疑。

    次日,清芷又托着随船而行的账房先生给叶诚写了封家书,一是告知他自己有身子了,二是催促他处理完江南的事物赶紧上京。

    那老先生调侃她这么着急莫不是怕丈夫在外偷腥,清芷深知这梦在外人面前不能透露,便将这笑话一笑置之。待柳府下人嘱咐熟人将信件送往江南时,清芷就将给叶诚的那份也一同嘱咐了去。

    四月中旬,燕京浸润在玉兰花香之中。清芷进了京都之后,便暂居到了柳府在京府邸的厢耳房之中,开始筹备起了投奔以及定居的各项事物。

    五月初旬,清芷收到了丈夫自江南寄来的回信,告诉她勿等,自己官府的劳役虽已结业,却因地契问题缠住了身。

    望着离梦中愈来愈近的日期,清芷忧虑再上心头,只得祈祷丈夫已上了来京的日程。若是赶上了暴雨,那这水路也不好走了。

    思来想去,又寻不到办法,清芷只好在来日天泛着鱼肚白的时候起身梳洗,接着拿着信物和叶诚写的那封告书去候府找那位姑母。

    京城贵人多,得亏那陆家侯爷正是当下皇帝面前的红人,容易找,清芷刚来时人生地不熟,旁敲侧击的打听着,花两三日也确定了投奔的具体人选。

    她本估摸着十几日后丈夫已将至燕京,想是一同去寻,也不易落得个难堪的场面,而现下叶诚来期不定,那位姑母也是候府内院女管家的身份,只得忍痛花了十两银子,买了饼江南好茶,独自去寻。

    到了陆府,已接近晌午,清芷看着门口那两尊大石狮子,便知这正门定不是她这种人该寻人的地方。

    清芷容貌娇俏,坐在屋檐下歇凉的小厮也愿与她搭话,有了他的指引,清芷找到了候府的后门,又唤了个在门口嬉戏的小丫头,也学那小厮唤她叶娘子,终是得知了那位心心念念的姑母确切住处。

    正是该午膳的时辰,五月北方的天已有些燥热,清芷在那位姑母院子前的台阶上坐下,摸出了早上未曾食完的半个糊饼细细咀嚼着垫垫肚子,这东西对于自小在江南长大的她来说足够新奇,连吃了几天也没腻。

    申时,清芷等来了忙完内院事物的叶娘子,她有些局促地用带着江南口音的官话说明来意时,陆叶氏一边将她请进屋内,一边将她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看到她取出信物后,便忍不住泪水,将清芷搂在了怀里连唤好侄媳。

    我与叶郎父母皆失,嫁进家来后,常听他念起姑母您,说是有时日定要上京来看看您,以尽对父母未尽之孝,才算不悔。

    他因在江南有所事务,故我先来寻姑母了,这是叶郎亲自修的告书一封以及先父留下的信物。

    清芷随后又拿出了那饼茶叶放在了八仙桌上,说是江南带来的茶,惹得陆叶氏刚收住的眼泪又掉了出来。

    陆叶氏使唤了个在屋内倒茶的小丫鬟寻个识字的小厮来。俩人坐下又聊了会儿家常,陆叶氏得知了清芷现暂居柳府,又观望到微微隆起的小腹,询问一番后,便邀其搬进自家院子来。

    我家囡囡比你小几岁,本是住在西厢房,现她在夫人面前当差,那房间便空了出来,你若不嫌弃,这时可以住下来养养身子,等阿诚上京。

    吃食也不必担忧,你有了身子,我派一个小丫鬟日日来送即可。

    清芷自是惊喜,她已是柳府旧人,本就是凭着一张薄面宿于柳府,现柳府上上下下均在为选秀做准备,她又成了一闲人,好不尴尬,于情于理均不妥帖。

    她本是想着若年岁将陆叶氏与娘家的关系冲淡,她借关系讨笔银子在京置家即可。而她究竟也只是一介凡人之躯,不可能事事周全,若是能有熟人倚靠,在这生地许多事物便也轻便了不少。

    陆叶氏又问她是否活计,清芷点头说将女工售与成衣铺,陆叶氏便提议自己派个小厮送与陆家的铺子。接着又嘱托她勿进正房,清芷一一答应。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小丫鬟就回来了。那小厮将叶诚写的告书完完整整的念了一道。清芷得知他还会写字后,求他写了上京以来第二份家书给林诚,告知他进京后的事物,又嘱他路上小心。

    陆叶氏在小厮写完信后便被人叫走了,清芷也顺势回了柳府打点行囊,处理人情,那封家信仍是交由柳府的人带回。

    五月中旬,清芷搬到了陆叶氏的院里,焦虑的等着丈夫的到来。

    哗啦

    仲夏的雨来得突然,晚上轰隆隆的雷将清芷惊醒,清芷又做那半月未至的噩梦。

    大雨已持续了好几天,仍在外噼里啪啦的下着,大水在睡梦中冲进了两人的房间,水位渐长,睡在窗边的叶诚先感知到了湿意,将清芷摇醒。

    清芷迷迷糊糊的被叶诚摇醒,下地时水已漫过半腰,他将她搀扶到了一处坡地上,接着冲回了屋子,拿那套靠它吃饭的工具以及家中地契财银。

    清芷被雨淋醒了不少,顺着坡向下往家走去,在途中遇到了被坠下的房梁砸伤右臂的叶诚。

    这下成了清芷哭着搀扶着叶诚,他们在坡上待了一夜,未见水退下,两人便合力抱着一块浮木,向城中划去。

    叶诚去寻大夫医治时已太迟,他的右手几近失去了力气,自然也干不了木匠这个巧活,他俩合计着向京走去

    窗外的雨仍在下,清芷从床上坐起,呆呆地看着。

    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1

    1出自[宋]蒋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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