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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

    

调查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林唐都没有回复她的微信。

    沈其羽在出门前反复纠结了半天,一会儿想着再发一条语气更诚恳一些的微信,一会儿想着要不直接打一下林唐的电话。

    严格来说,林唐和旅行社间的雇佣关系已经结束,因此他的确没有义务参加接下来的任何事情。

    沈其羽无奈地撇了撇嘴,将手机往包里一塞,戴上耳机出了门。

    据齐悦描述,屈巧巧从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亲。她在两年前跟着母亲搬到了玉封市,母亲曾经和她说过,父亲就生活在这里,所以他们要搬过来。屈巧巧很清楚母亲深陷金融债务,并希望父亲可以出手援助,只是这个计划似乎不太成功。

    齐悦知道的信息其实很有限,而沈其羽能做的更有限,没有专业的协助,她其实根本不知该如何下手。不过,昨晚在浏览屈巧巧微博的时候,她看到了一条引起她的关注的内容

    "今天是周六,又要去知晚路见咨询医生了。最近整条街都在大修,吵的要命,真的好烦啊。"

    知晚路位于兰河区,离屈巧巧家距离非常近。沈其羽在网上搜了半天,在知晚路找到了两家心理咨询所,彼此相隔也不过几百米,不出意外的话,屈巧巧的咨询师就在这两家中的一所任职。抱着瞎猫不怕死耗子的心态,她打算来拜访这两家咨询所。

    出租车费力地在狭窄的石路上兜转,最终终于成功驶出老城区,在新铺就的柏油路上,一路向西奔着兰河区的方向而去。沈其羽看着窗外飞逝而过的城市风景,开始觉得事情的发展也是有点离谱她只是个普通人,为什么要在这里扮侦探呢?而且,她很难相信警察的侦办能力会这么差,她能查到的,他们会查不到吗?

    当然,除非是不想查。

    "不好意思啊小姐,前面在修路,给您停这里可以吗?"出租车司机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

    "啊,好的,谢谢。"沈其羽回过神来,赶紧扫码付款,下了车。

    兰河区位于玉封市的边缘,主要组成人员大多都是外来务工人员,这里近年来开发了许多新的商住两用的楼盘,造价和租金都非常低廉,人员混杂,和游客与本地人扎堆的中心老城堪称有着天壤之别。高耸的居民楼涂色各不相同,灰蓝色的、米色的、深粉色的,但远远看去基本是大同小异,不同样式的窗户和阳台被镶在一栋栋混凝土的高塔之上,像是被放大几百倍的泥塑玩具。

    沈其羽探访的第一家心理咨询所位于一个颇为潦倒的写字楼内,前台空无一人,电梯出于某种原因一直卡在八楼一动不动,沈其羽不得不咬咬牙,顺着简陋的楼梯一路爬上六楼。抵达第六层时,她已经气喘吁吁,感觉就像有一把榔头在不断锤自己的心脏一般。

    "康悦心理咨询所"正位于这栋写字楼的第六层,一位穿着白大褂、二十出头的浓妆女子正坐在前台玩手机,看到满头大汗的沈其羽进来,她赶紧将手机放下,站了起来,面上露出了亲切合适的笑容:"您好。"

    "您好,我想请问一下,您这边有针对抑郁症患者的心理咨询业务吗?"

    "有的,您是患者本人吗?"

    "是的。"

    "好的,那您到休息室里坐一会儿,我请我们的医生老师过来见您。"

    沈其羽被一路带着穿过一个灯光严重不足的走廊,走廊两边挂着各色各样的锦旗和证书,看得人眼花缭乱。而所谓的休息室是一间通风不良的房间,里面只摆了一个老旧的漆皮沙发和一些桌椅,落地窗旁摆了一排萎靡的绿植,面向着窗外远处的工业区。

    沈其羽等了不一会儿,"医生老师"便开门进来了。他是一位相貌平凡的中年男子,在白大褂下穿着得体的西装,脸上还架着一个黑边眼镜,不过这一切却并未赋予他任何文质彬彬的气质。

    "您好,我姓刘,是咱们咨询所的医生,您是抑郁症患者是吗?"刘医生坐在沈其羽对面,开口问道,语气颇为随和。

    "对的。"

    "请问您之前是被正式诊断过吗?"

    "是的,是五年前被精神科医生诊断的,不过后来并没有怎么认真治疗过。"沈其羽半真半假地回答。

    刘医生一脸理解地"啊"了一声,"好的,您不用担心,我们这边是可以为您提供服务的。不过在开始之前,我们需要先对您进行一场40至60分钟的初始咨询,然后才能为您量身定制治疗方案。"

    "请问价格是?"

    刘医生面不改色地回答:"不同等级的心理咨询师,收费也会不一样。如果您选择初级咨询师,那么初始咨询的价格是一千元,后续每小时的咨询价格为1500元。您也可以选择加入我们咨询所的季度会员,这样可以获得八折优惠。当然,这些费用并不包括用药。"

    沈其羽心下一晒屈巧巧一个初中生,根本不可能付得起这里的咨询费用。她很清楚国内的心理咨询行业规范一直不严,这个价格不管如何都是偏高的。

    "请问您这边接受未成年人患者吗?"

    刘医生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发问,先是愣了一下,才有些面带狐疑地回答:"这个我们是接受的。"随后,他又略有些画蛇添足地补充道:"法律并没有规定未成年人必须要监护人陪伴来进行心理咨询。"

    "但是以您咨询所收的价格,应该没有未成年人来过吧,也还好是这样。"

    待刘医生品出其中的讽刺意味并露出一丝愠怒之色时,沈其羽已经站了起来这个地方已经没有什么可继续调查的了。

    她离开时,前台的那位女子只撇了她一眼,便继续低头玩手机了。很显然,只和医生聊了五分钟的人,是没有什么商业价值的。

    电梯仍然卡在第八层,沈其羽无奈地又朝逃生楼梯走去。楼道里幽暗的白炽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变形,映照在有些斑驳泛黄的墙壁上。突然,她听到上方传来一声仿佛金属坠地的声音,在楼道激起一阵回响,久久不愿散去,而后又归于平静,再无其它声响发出。

    沈其羽身体一僵,在这种封闭的楼梯内,任何声音都会被无限放大。可是此前,她并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或者开门声。

    她在内心告诉自己,她很可能只是又多想了,这大概只是某样放在楼道里的东西自己掉了下来。可心里虽这么安慰自己,脚下却仍然控制不住地加快了步伐,直直朝一层跑去。

    "心之语心理健康中心"一看便是一家完全不同的机构,它位于一栋小区楼下,共有两层,占了两个店铺大小的位置,本来看起来应该是颇为气派的,但由于封省多雨的气候,导致门口的玻璃上满是水渍,看着就像是被脏水泼过的痕迹。沈其羽赶到的时候,一群抱着书本和电脑的年轻人正簇拥着走出来。

    当被询问到是否提供心理咨询服务的时候,前台略略皱了皱眉,回答道:"我们这边主要是进行咨询师考证培训的,不对外直接接受咨询客户,我们的主负责医生每年只接受一定数量的由专业人士推荐的病人。"

    沈其羽的眼神飘到旁边墙上挂着的烫金铭牌,上面用隶书体写着"秦勋"二字,还附有一张照片,下面则写了一堆密密麻麻的头衔。

    "您说的是这位秦医生吗?"

    "啊?噢,是的。"

    "那请问我能不能见一下他呢?不需要很多时间的!"

    "这个"前台露出了非常为难的神色,"一般来说是不可以的,医生也比较忙,您有什么事情吗?"

    "其实我有一个朋友之前就是在秦医生这里进行咨询的,她最近去世了,我想找秦医生咨询一些事情。"沈其羽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更好的说辞,只好绕着屈巧巧的实际情况瞎编。

    前台勉为其难地打了一个电话给秦医生,简单复述了一遍沈其羽的话,得到了答复后,复又挂了电话,说:"很抱歉,我们医生说不能透露客户隐私,没办法接待您,还请您理解。"

    这也算意料之中的答复,但沈其羽仍然感到有些挫败。正准备转身离开之时,她突然灵机一动,问:"请问您中心这边有地下车库或者其它出口吗?"

    前台有些意外于这个问题,"楼里面是没有的,您只能从正门走。"

    沈其羽弯起嘴角,"谢谢。"

    沈其羽在附近的麦当劳买了一个麦辣鸡腿堡套餐,坐在马路边的长椅上,一边啃着汉堡包,一边做起了蹲点的工作。

    一个人想要见到另一个人,所需要的只是耐心。不管这个秦医生再怎么厉害,一天工作结束,他总归是要回家或者去别的什么地方的。

    下午三点,沈其羽定好的吃药闹钟响了,她就着可乐将随身带的药片吞了下去。

    下午六点,健康中心的员工们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沈其羽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出口处,但仍然未见到照片上的那位秦医生。

    晚上七点,天色暗了下来,健康中心二楼一个房间的灯亮了起来,隔着磨砂玻璃笼成朦胧的乳白色。沈其羽心里又焦急又无语,她第一次蹲点,难道就碰上一个不回家的工作狂?还是秦勋已经离开了,但是她并没有注意到?

    膝盖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沈其羽低头一看,是一条关于本地天气情况预警的短信

    "预警!玉封市气象台发布暴雨红色预警信号:预计本市及周边地区在未来三小时内将迎来100毫米以上降水,并伴有雷电大风,中小河流洪水气象风险等级高,请广大市民注意防范。"

    沈其羽愈发郁闷起来,她并不习惯这种多雨的天气,打包行李的时候连伞也没有带,只希望待会儿能顺利回家。她又打开了微信看了一眼:林唐仍然没有回复她。

    沈其羽放下手机再度抬头,竟正好见到一个提着公文包的中年男子从健康中心处走出来,是秦勋!她的心开始砰砰地跳了起来,立刻站起身来快步走上前,拦住那人,"您您好,是秦医生吗?"

    秦勋错愕地看向她,在目光接触到她面庞时,骤然眯了眯眼。沈其羽突然有种感觉,仿佛这个人其实认得她。

    "对,我是,您是哪位?"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叫屈巧巧,她是不是在您这里做过心理咨询?"

    秦勋盯着她,"您认识沈于归小姐吗?"

    沈其羽睁大了眼睛,震惊道:"啊,您认识我姐姐?!"

    秦勋笑了笑道:"您跟您姐姐长得真是太像了,不过气质有些不同,我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沈小姐,巧巧之前确实是我的病人,您的姐姐也来过我这里。不过我现在赶着回家,您住哪里?我可以把您送回家,有什么事我们车上说也行。"

    秦勋说着,指了指路旁的一辆黑色SUV。

    面对这个提议,沈其羽皱了皱眉,毕竟基本的警惕心她还是有的,"没事,不麻烦您了。您着急的话,可以留个联系方式,我们改日再聊。"

    秦勋收起了笑容,面上皱纹的沟壑展开。他突然伸手打了个响指,下一刻,沈其羽身后伸出一双大手,将一捆麻绳赛进她嘴里,另一双大手则狠狠将她的双手反扣住,迅速地绑了起来。她还没来及做反应,头上便被套上了一块黑布,像一个黑洞一般将她接下来的挣扎和尖叫都吞噬进去。而后,她听到了车门打开的声音,她整个人被扔进了后座。整个过程专业干脆,不过几秒钟的时间。

    秦勋坐上车,冷冷地吐出了两个字:"走吧。"

    沈其羽在后座上被夹在两个不明人士中间,浑身颤抖。在恐惧之外,她亦觉得眼下的场景荒唐至极,简直就像那种二流犯罪电影里的绑架情节,毕竟她很难相信这个年代还会出现大马路上绑人的情节。知晚路不是什么热闹繁华的地带,也许刚才正好没有路人看到,可是那些摄像头都是摆设吗?这帮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如此无法无天!

    不知为什么,沈其羽脑子里突然冒出昨天林唐对她说的那句话:"对,是犯法的,所以呢?"

    沈其羽浑身一冷,突然觉得玉封市的世界,并不是她原来所熟知的那个安稳平和的世界。

    雨开始滴答滴答地打在车窗上,先是稀稀落落的几点,而后逐渐变得密集,前座的司机打开了雨刮器,抱怨道:"怎么又下雨了,这破地方。"

    其他人没有应答,雨刮器与玻璃一来一回地摩擦着,发出单调的声音。这群人非常专业,不会在她面前透露任何信息。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了下来。沈其羽的半边身子都麻了,因为一直套着黑布,甚至开始觉得有些缺氧。

    车门被打开,沈其羽被身旁的人粗暴地拉出来,被架着往一个方向走,瓢泼大雨无情地打在她的头上、身上,她身上的毛衣浸满了水,沉甸甸的,让每一步都变得格外艰难,雨水开始顺着黑布套渗进来,滴到她的眼睛里。沈其羽大张着嘴,尽可能让自己呼吸更多的空气,却只尝到咸湿的雨水。空气越来越少了,久违的濒死的感觉开始袭上来,她的眼泪涌了出来,不是因为悲伤或恐惧,而是缺氧情况下的生理反应。

    身旁架着她的人突然松开了她,她一时重心不稳,踬仆在地上,头撞到了一个人的膝盖。接下来,她头上的黑布被人蓦地掀开来,口中的绳子也被拿出。沈其羽如获大赦,一边猛烈地喘着气,一边靠在那人的腿上控制不住地大哭起来,他是她当下唯一能找到的依靠。她的手仍然被绳子反绑着,没有他,她只能像一个破败的玩具一样躺在雨中。

    眼泪,温热的,与冰冷的雨水混在一起。

    过了一小会儿,意识与感官渐渐回到她的脑海里,比如,她闻到了空气中一股微不可言的焦味,像是煤炭的味道;又比如,她发现雨已经不再打在她身上,或者说,雨被上面的什么遮住了。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大衣下是一层黑色的西装,别着一丝不苟的钻石袖扣。那手不轻不重地托起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对上其主人,那是一张年轻而俊美非常的脸,像几经雕刻而成,贵气而疏远。身后身着黑西装的保镖手持一把巨大的黑伞,保护着他不受雨水侵犯,而她恰好靠在他的腿边,方得到这一点恩泽。

    远方的天空传来闪电的声音,轰隆巨响,像是要把半边天都撕裂开来。而后,像是才反应过来一般,姗姗来迟的白光照亮了整个夜晚,沈其羽终于清楚地看到那人的眼神冷漠、毫无慈悲。紧接着,一切又都隐入黑暗中。

    这是沈其羽第一次遇见易泽,在玉封市十年来最大的暴雨之中,她想她一直都记得那一晚。

    【作者碎碎念】:

    两个男主至此都出场啦,在进入感情戏之前再次预警一下,两个男主一个非常渣另一个非常坏,对女主也都是先do后爱,雷的小伙伴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