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弄

    第一次注意到沈筱，是偷听到她在跟她们班学生讲话。

    学生问：沈老师，我最近越来越困惑，学好语文到底能做什么，比如数学、物理可以锻炼推理、逻辑、分析能力；化学有助于我们了解时间万物，解释世间奥秘。可是语文，越往深了学越觉得虚无缥缈，到底有什么可学。

    纪冲冲当时就半瘫坐在楼梯上发呆，闲散得很。别人都困扰的沉重升学压力，他全不当回事。他也不像司乔那样天赋异禀、又沉得下心。凡事，他习惯只使六分劲，习惯耍小聪明，即便屈居人下，也不愿意花费很大力气去做一件事。

    究其核心，也与这位学生的疑问不谋而合

    费心去做一件事，到底有什么意思？

    纪冲冲本是一个灵气十足的孩子，打小乖巧伶俐，要讨谁喜欢，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跟司乔一样，都是被家里宠坏了的，要什么东西，得来得都太容易，从来体会不到来之不易的珍惜感。越是追求癫狂极乐，越是容易感到空虚无聊。也就养成了圆滑狡诈、游戏人间的行事作风，自私凉薄的冷血个性。

    所以说到底有什么意思，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正沉浸在自我，突然听见那女老师说话了

    如果你觉得语文没用，那说明你还很无知。

    她的声音很沉稳、专注。

    基础学科对人的影响往往要很多年后才能看出来，就像打地基，打得浅了地盘小了自然盖不了高楼。

    是的，你是理科生，你也许认为语文没用。可是你知道吗，许多人直到进入社会才发现，他们的专业技能到了一定程度就进入瓶颈期，很难突破其原因在于对规则的理解吃力、对文字敏感性不高，这就和基础有关系。就像，内力不深厚，再厉害的武功招式也施展不出威力。

    语文锻炼的是你的表达、理解、感知能力。

    也许，咬文嚼字的确无聊，但是这种对文字敏感性的锻炼是潜移默化的。

    你要知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很多时候，越是没用的东西，事后会发现，越有价值。

    一番话，讲得极为透彻，也极为诚挚。

    纪冲冲竟然难得地，听得认真。原地沉思了一会儿，忍不住想探头瞧瞧这女老师到底长什么样。可，走廊上哪里还有人，早都离开了。

    纪冲冲也没太放在心上，自己都以为只是一时兴起，直到隔天被班主任喊去办公室。

    你坐一下，等我回来。谈了会儿志愿的事情，班主任突然被人叫走。

    纪冲冲安静坐着，脸色冷淡许多。

    隔壁那几个老师也没注意到还有学生在，忽然语气八卦。

    她？她怎么也入围了？

    谁？

    沈筱啊，教一二班语文那个，那女的平时闷墩儿一个，没想到吧，人家是关系户咧！

    沈老师，还是教语文的。纪冲冲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昨天遇见的那个女老师，原来她是教一班二班的？那两个班存在感极低，也难怪他没见过。

    我说她怎么有资格评中级呢，今年就这么几个指标。原来哟啧啧！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女的，屁本事没有，搞小动作最厉害，人模狗样，恶心死人了！

    纪冲冲扭头就盯着讲话的那女人看，也不出声，静静盯着她。

    那道目光锐利得像有实体，女人终于有所发现，尴尬地收起尖酸刻薄的嘴脸，眼神躲闪。

    没办法，人家毕竟也是硕士毕业，工作满三年了，确实是有资格。至于校内怎么评选，还不是领导说了算

    咳咳！

    女人一咳嗽，其余人也都注意到情况了，讨论戛然而止。

    纪冲冲后来走出办公室前，还特意过去跟他们打招呼。

    老师好，你们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放心，我这就去校长那儿帮你们告状，绝不能让坏人得逞是不是？张老师、徐老师、陈老师？

    个鬼精灵哦，他笑得纯良无邪的，可把几个老师吓得脸色惨白，抓着他直摇头求饶，郑重表示：都是瞎说的，都是开玩笑的！千万别当真！你可千万别当真啊小祖宗！

    谁知道沈筱身后站着哪位大领导，这要捅校长跟前，遭殃的不一定是谁呢！他们怎么敢？

    纪冲冲出了口恶气，心情畅快:看他们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嚼舌根！

    回去的时候面带笑容。

    怎么了，什么事这么有意思？

    宋司乔问他。

    纪冲冲抿嘴笑，两个梨涡甜得哟。有意思，确实有点意思了。

    要不要，跟我演出戏？保证好玩。

    他确实鬼点子多。

    苦肉计，最能试出一个人人性的方方面面。

    如果，她是一个正义感十足的老师，她胆大心细、冷静处理，或者像那天那样侃侃而谈、以理服人，纪冲冲都不会产生像后来这样大的兴趣。

    着实反差太大。

    她的精神世界，沉静大气。可外在表现、临场反应，又如稚童憨直，对险恶世界诸般无措、逃避，完全看不到一个成年人身上该有的特质。

    真是奇奇怪怪的女人。

    头一眼，看着其貌不扬，可若是仔细琢磨又是重重反差，重重意想不到。

    她的胸部柔软又有弹性，身体弥漫一股说不出的甜甜香气。

    被她紧搂在怀里，感受上美妙极了，仿佛隐藏在心底最深的狂躁也能被温柔安抚。

    怎么舍得放手，步步紧逼，越发想挖掘她浑身的秘密。

    在ROSET那晚，他躲在暗处看着一切。

    她肯定不愿意，她是非要被逼得无路可走才肯就范的。纪冲冲笑着透过隐藏监控看她。

    宋司乔点点头，同样凝视画面中表情委屈的沈筱。

    得加码。

    把戴乐叫过来，跟他说

    苦肉到底，甚至不惜拍了一段假的血腥视频威胁她。

    她吓得越惨，纪冲冲见了，越兴奋。除了捉弄人的恶趣味之外，可能还因为，感受到她在乎。

    是的，在乎。

    要放别人身上，也许稀松平常，可偏偏这女人你知道她是个多么自私自利毫无担当的玩意儿，她的在乎，就显得尤其珍贵。

    哪怕得连哄带骗，哪怕不择手段。

    沈筱要是知道，原来自己从头到尾被两个小变态耍着玩，又是担惊受怕，又是流干眼泪的，只怕得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