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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沼

    

泥沼



    深夜。

    本来熙攘的威尼斯渐趋静寂,只听得哗哗的浆声,打碎了月亮在水中摇晃的倒影。

    陈宜家没想到会在这里再遇约翰。

    毕竟他给徐泽来的那一拳着实令她印象深刻。

    密斯陈,你能没事太好了。你都不知道,你消失的这段时间约翰怪模怪样的语气将沉寂的氛围顺利打破,连菲茨都瞥了他一眼。

    闭嘴,约翰。

    陈宜家轻笑了声。

    远处高大的石头建筑已经化为虚影,只能看到古老的桥梁还横掼在水上,这样静谧的海景不由让她想到了自己被菲茨劫持'上船的那晚。

    两人的目光不期然对上,陈宜家被男人眼底跳动的深蓝所惊。

    她目光闪躲了下,菲茨皱了眉。

    到了。约翰突然加重的声音将两人的神思唤回,他蒲扇般的大手不自觉地按向腰间,手臂肌肉鼓起。

    这是下意识防御的姿态。

    陈宜家望向赌场外昏暗的水道,连接运河的码头已经停满了大大小小的私家汽艇。

    入场的检查十分简单,菲茨将邀约出示给守门人员后,那个独眼只阴鸷地盯了约翰几眼,甚至都没有要求缴纳枪械。

    或许在他看来,只有大块头的约翰还有些杀伤力。

    陈宜家都不知道这些黑手党是心大还是过于猖狂。

    登上赌场内部的贡多拉,三人航行过一段曲折的水道,在经过一扇中世纪风格的铁栅栏后,真正的赌场才向他们缓缓敞开。

    比起拉斯维加斯的金碧辉煌,威尼斯的赌场显得幽暗而富于沿海情调。它像是由古代的歌剧院改造而成,金红交映,坐进环形的包厢,甚至可以俯瞰整座舞池。

    陈宜家不知道赌桌被撤去了哪里,初入这里只感觉进入了一座恢弘的院堂,但那靡靡的音乐和空气中浮动的大麻味道提醒着她,这里可不是用来欣赏演出的。

    感觉到胳膊上微紧的力道,菲茨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黑手党也有黑手党的规矩。

    陈宜家不知道这算不算安慰。

    她抬眼看向男人,半覆盖式的面具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下巴和色泽冷淡的薄唇,加上他那接近两米的身高,身着黑色西装的高大男人仿若古老传说中的神秘贵族。

    然而他的出身却是如此卑贱。

    陈宜家不是没看出菲茨对自己的微妙感情,也不否认自己对他也存在少许好感。

    但她总是过于现实。

    男人堪称传奇的经历只让她觉得麻烦,她不擅长承受别人沉重的过往,更不习惯给予没有必要的同情与爱怜。

    所以她只能假装不知。

    拍卖在聚会的后半场,陈宜家几人先跟着侍者到了预定的红棕包厢。

    我去找Yan,在房间里等我。等侍者离开,菲茨对陈宜家说道。

    陈宜家看他利落地装填好子弹,点了点头。

    坐在窗边,陈宜家才发现这些给贵宾们预留的包厢完全是按照歌剧院看台设计的,目光所及,能够完全包揽整个会场。

    而对面半开的包厢里,可以看见一个个攒动的人头,他们戴着各种金银面具,不知是人是鬼。

    陈宜家隐隐觉得有两道视线一直跟着自己。

    她向四下张望,却没看到任何熟悉的人影。

    想多了吧,不可能的。

    不可能这么凑巧。

    就在这时,四周突然暗了下来,一瞬间,整个会场就像是被拉上了厚重的红丝绒幕布。

    陈宜家的目光往聚光灯处看去,只见圆形的舞池里,骤然出现了五六个衣着清凉的舞娘。

    领舞的女人是个拉丁裔,棕眸红唇,身材火辣,金色的细链舞裙将她衬得异常美艳,一头黑色的卷发如同神话里的美杜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陈宜家觉得这个女人好像看了自己一眼。

    热舞劲歌猝不及防地开始。

    陈宜家猜测这就类似于整场赌宴的开胃菜。

    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突然一片昏暗,竟是台上熄灭了灯光。

    陈宜家愣了下。

    很快,她就听到楼下男人们突然亢奋起来的声音,伴随着各种语言的粗鄙吼叫,舞台角落亮起的灯光就像一只手,掀开了这场荒唐盛宴。

    只见舞池里不知何时出现了几个男性舞者,他们同样衣着暴露,而本就衣料甚少的舞娘们此刻竟已完全赤身裸体,与男舞者们勾蹭抚摸,有一对更是直接,竟是当场做了起来。

    原来这场晚会的开胃菜就是公开的性交。

    陈宜家原先知道像阿姆斯特丹这样的地方有这样的舞会,可一直没见识过。

    如今亲眼所见,只觉瞠目结舌。

    她看着舞台上出现的几对光猪,只觉索然,正准备拉上帘子,却看见那个领舞的美艳女人悄然从台前退了下去,走向幕后。

    那里,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面容模糊不清。

    陈宜家愣了下。

    她的目光却无法转移地看向相继消失的两个人。

    他不是去联络人了吗?

    陈宜家暗道。

    半晌后,她站起身,也离开了包厢。

    被灯光与黑暗包裹的赌场喧闹嘈杂。

    陈宜家避开喝醉以及嗑嗨的人群,来到相对僻静的赌场后巷。海水拍打着石阶,被冷风冻得一哆嗦的陈宜家忽然头脑清醒。

    她为什么跟过来?真是莫名其妙。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雨。

    雨点落在水面上,漾起阵阵波纹,映着交错的灯光与旖旎的音浪。

    陈宜家将目光投向布满浮雕的巷道,忽然,她听见隐隐的人声从身旁紧掩的闸门内传出。

    那个女人对你来说很不一样,这让他很不满女人的声音柔雅妩媚,像是慵懒的猫。

    这和你无关,曼提。男人的嗓音低哑,带着警告的意味。

    陈宜家的神经突然跳动起来。

    她已经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像是不可遏制地,她小心地推开闸门,避开粗疏的铁筋,探进黑暗中的垂拱小道,眼前的窄室像是酒窖,一扇木窗半开微露。

    陈宜家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看见那个领舞的美艳女人正骑乘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她俯着身,低着头扭动腰肢,鲜艳的舌头在男人裸露的胸前舔舐,像是闻到罂粟的瘾君子。

    而那个大敞着的衣襟的男人面具掉落在一侧,结实健硕的胸膛布满伤痕,在月光下如同岩石般坚硬苍白。他那脱去面具的冰冷面容也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陈宜家面前。

    她的呼吸犹如被一只手攥紧。

    陈宜家不禁移开了目光。

    她转过身,还没离开,就在闸门口被人拉住了。

    屋内的菲茨鼻尖忽然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他一把抓住趴在他身上的女人头发,略显粗暴。

    你对我使用催情剂?

    曼提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她笑得美艳,发现了吗?

    菲茨幽暗的蓝瞳盯着她,为什么这么做?

    有什么关系?曼提像是蛇一样,转头舔了口菲茨强有力的手腕,我们以前不也经常这样互相抚慰?

    菲茨冷冷地盯了她几秒。

    忽然松开手,冷漠而坚定地将女人推开。

    现在不一样了。

    不一样?曼提疑惑,很快,她急躁地上前,勾住男人宽阔的脊背,头靠在上面,手指圈划着。

    没什么不一样的,阿尔。我们已经习惯了不是吗?这没什么不好的,你只是太久没回来了

    说着,饱满的红唇热切地流连在男人颈脖处。

    但下一秒,她却被人掀开。

    一个站不稳,曼提差点摔进酒桶堆,她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男人蓝色的眼眸却如同冰霜,仿佛在看一个物件。

    一如曾经的多少个深夜,他粗暴进入她的时候。

    不论她叫得多动情多放浪,这双眼睛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曼提沉默地看着他,突然笑了,阿尔,你以为她是救赎吗?你太天真了,像我们这样烂泥一般的人,没有人愿意碰触我们的,除了我们彼此。

    她像是犯了毒瘾一般,抓住男人修长的腿,迷恋地抚摸,她见过你犯病的样子吗?她知道你遭遇了什么吗?她知道被迫杀完人后还要被轮奸的滋味吗?她

    曼提。菲茨打断她,他蔚蓝深瞳里泛起细碎的波光,她不是救赎,但她是第一个,第一个承认说到这里,男人忽然止住话头,眸色重归沉寂。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仿若疯癫的女人。

    到此为止吧,我不想与你为敌。

    曼提愣了下,而后慌张地爬起身,在他身后大喊:他不会放过你的!

    菲茨脚步一顿,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女人看着男人毫无犹豫的背影,美艳的面容在暗处浮现一丝阴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