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方小乙和洛七便在洛神殿住了下来。他们每天睡在舒服的大床上，有用不尽的水，喝不尽的美酒，日日有人伺候沐浴更衣。尽管方小乙是从宫里出来的奴婢，早就见过天底下最极致的奢华，可这洛神殿的精致华丽竟更甚皇宫。

    只是这宫殿的主人却好似消失了，那天之后再也没人找方小乙说狂沙镇的事。

    洛七的断腿好的差不多了，方小乙每天扶着她在大厅里绕着那个人工湖散步，累了便坐在湖心亭休息，看着那些悠哉的仙鹤，偶尔一头扎进水里，衔起湖里的游鱼。

    那个洛神会不会真的是那个神？洛七撩了撩湖水，看向方小乙问道。

    方小乙摇摇头：不知道。但是他武功深不可测。

    洛七哼了一声，不屑地道：我说他不是神，是人，只有人才有那么龌龊的眼神。她眼波流转，看着方小乙的目光带笑，说道：若是你我二人联手能否一战？她说着，轻轻将脸贴近他的胸口，听着里面砰砰的心跳声。

    不可能。方小乙斩钉截铁地道。

    洛七近来也很少见，有时候方小乙不得不在迷宫一般的宫殿内四处寻她。

    他找遍一间又一间的屋子，洛神殿太大了，仿佛有无数间房间，他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长廊，突然听到前面的屋子里传来一阵笑声。

    方小乙的脚步戛然而止，笑声不断传来，他缓缓走到那屋子前，伸出一只手想要推开那扇半掩着的房门，却迟迟不肯有所动作，就那么僵在半空中。

    他顺着门缝看去，只见洛七和洛神在一起饮酒，二人均是面露潮色，喜笑颜开，似是醉了。那洛神脱下金甲，只着一件白色中衣，头上却仍是带着那顶金冠。

    方小乙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滞了，有那么一刹那，他想要转身就走，却不知为什么脚下像是生了钉子似的，动弹不得。一阵阵浪笑传入他耳中，犹如一根针扎进耳朵里似的，不知过了多久，他见洛神将洛七抱到床榻之上，笑着说道：你男人练这种阴狠的功夫，怕是早就不行了。洛七低低的笑着，掺杂着几声意义不明的呻吟，方小乙热血上涌，几乎就要推门而入。

    可他终究没有动。他心头涌上一阵凄凉，发觉自己并无立场去阻止眼前的事，他见洛神俯下身去，身上的衣物渐渐滑落下来，只得痛苦的地闭上眼睛。正当他终于转过身去，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洛七发出一声惊惧交杂的呼喊，接着便是铁器掉落的声音。

    方小乙想也不想，闪电一般调转身形，夺门而入。

    洛神气定神闲地站在床边，脸上仍是挂着笑，方小乙却捕捉到他眼神中一闪而过的杀意。他看向方小乙，笑容更深。方小乙看向洛七，她衣衫凌乱，望着洛神的眼中带着仇恨与恐惧，地上扔着一把黄金匕首。

    洛神对方小乙意味深长地笑着，说了一句：十日之后，沙柱升起，我与你再战一场。说完，无视发生一般转身离去了。

    方小乙无暇顾他，他缓缓跪在床边，轻声叫了一声：洛七。女人却并未理会他。他犹豫了一下，伸出双手，刚在半空中，突然被洛七一个耳光打了过来，他不明就里的看着她，却只看见她目光中的恨：你不要碰我。

    方小乙低下头，两只手垂了下来，静静地跪着，洛七抬手，又给了他一巴掌。方小乙微微皱了下眉头，却仍是低着头，他听洛七骂道：你想趁人之危？

    听了这话，方小乙猛地抬起头，洛七脸色苍白，脸上带着藏不住的愤恨与厌恶。他突然解开腰带，褪下裤子，将自己暴露在她面前，恶狠狠地说：我家伙事都没的。

    洛七一下子惊呆了，错愕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的眼中满是愧疚，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样子。方小乙重重地叹了口气，伸手去提裤子，却被洛七捉住了手，还未及他反应过来，她欺身上去，狠狠地吻住方小乙的嘴。

    二人唇齿相依，水乳交融，缠绵了好一阵子，才恋恋不舍地分开。方小乙眼神迷离的看着洛七，高低不平的喘息着。我他刚要开口，却被洛七一个反身，互换了二人的位置。

    她轻轻撩开他上身的衣裳，抚摸着他浑圆的肩头，又顺着锁骨往下直达腰际，最后在方小乙震惊的注视中，在他胸膛处落下深深一吻。

    方小乙动了动双手，想要搂住她，却笨拙地停在半空，不知该如何是好。洛七从他胸膛中探出头来，突然笑了起来，继而又低下头去，她贴在他身上，像是要把两人融为一体似的，很动情地从他脖颈处吻着。

    方小乙被她吻得有些迷迷糊糊，一阵湿湿麻麻的触感在他身上游走，进而觉得身子里有一团火，从头烧到小腹，便再也停滞不前了。他闭上眼睛，僵着的手缓缓落在她身上，隔着衣服探着女人的紧致的肌肤。

    把我衣服脱了。洛七在他耳边轻声命令道。方小乙的手停了下来，他睁开眼睛，正对向她那一对凤目，从她眼中看到某种可称为炽热的东西，就像沙漠里升起的旭日暖阳。他慢吞吞地扯上她的衣襟，直到两个人都一览无余了，肌肤紧挨着肌肤，他让自己整个都埋进她身子里。

    二十年前，内阁首辅洛川全家一百三十口一夜之间被满门尽斩，只有最小的七姑娘因在外面贪玩躲过了这场屠杀，后被西北王救下，寻名师传授一身武艺，还做了凌云寨的大当家。方小乙轻声道，洛七躺枕在他身上，闭着眼睛，安静的听着，散开的长发瀑布一般铺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洛阁老家大业大，他府上的花园有一个瘸腿的老花匠，老花匠有个捡来的儿子，抄家的时候老花匠行动不便，被一刀砍翻，那个捡来的儿子后来被卖进了宫。

    洛七缓缓抬头，与方小乙四目相对，从彼此眼中看到千言万语。

    那个洛神刀枪不入。洛七突然开口道。

    那天我与他交手时就知道了。方小乙平静地说：他的内力深厚，在周身形成一道屏障，寻常刀剑难以破功。

    他的罩门一定在头顶。洛七显得极为肯定，她对上方小乙问询的目光，展颜一笑：你难道没注意，他连那个的时候都没有脱下那顶黄金打的头盔吗？

    十日之后，方小乙如约与洛神在沙柱旁决斗，洛七拄着拐杖，站在一边。

    怎么，你还不愿意？洛神看着他笑道。方小乙坚决地摇了摇头，洛神又笑了：因为我动了你的女人？他看向洛七说，讥诮道：没想到你还真有一条好狗。又转向方小乙：我给你当人的机会，你却偏不要。说完劈掌便向方小乙面门而来。

    方小乙身法迅捷，侧身闪开，在半空中拔剑，寒光一闪，剑气直冲向洛神胸膛，让他不得不凝神聚气，守住前胸要害，他虽刀枪不入，但这剑气并非刀刃，若是被击中，怕也要重伤。

    方小乙不等他进攻，刷刷几剑，分别由上中下三个方位刺出，每一剑都注入十足的内力，速度奇快，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

    这几剑逼得洛神连连后退，形势甚为狼狈。然而一旁观战的洛七却见洛神嘴角上挑，露出一个狠毒的笑容来，他自是知道方小乙这般以气御剑，决计不能支撑太久，很快便会油尽灯枯。

    方小乙却不管不顾，只是一味进攻，一路剑法毫无规制，无论洛神的拳脚从何处而来他都随意挥出一剑，带着十足的内劲，让洛神不敢近身。眼见这阵抢攻将洛神逼到了沙柱附近，洛七突然叫到：小乙，就是现在！

    方小乙闻声，突然闪了开去，洛神一拳扑了个空，还来不及变招，就见洛七高高跃起，朝他头顶劈落，洛神大惊，伸出双拳抓住洛七的双掌，一瞬之间，竟将她两掌生生折断。

    然而洛七却面不改色，仍是催动内劲，竟与洛神比拼起内力来。背后的方小乙顺势一剑劈开了洛神那顶金冠，洛神始料未及，仓皇间将洛七一掌推开，用手臂格挡住方小乙的剑招，却见方小乙手腕翻转，手臂如蛇一般缠出了洛神的关节，与他近身缠斗。

    找死！洛神表情狰狞无比，横在二人中间的剑开始向方小乙那边移去。方小乙突然一声大喝，扑了上去，利刃在他胸前划开一刀口子，他却一头撞到了洛神头上。

    霎时间，洛神的力道松开了，方小乙一掌打在他胸前，洛神口中鲜血如注，连连后退。方小乙正待追击，脚下却一个踉跄，直直摔了下去，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怎么也站不起来，想来方才的那番剧斗已然耗尽了他的力气。

    洛七飞奔到方小乙身旁，她想要扶他起来，然而双手折断，纵然不觉得疼痛，却是无法使上半分力气。

    正在此时，突听一声嘶鸣，那匹老马从狂沙中奔驰而来，叼起方小乙的身子就向沙柱的方向跑去，洛七跟在后面也向沙柱狂奔。洛神这时也站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追着他二人。

    你别管我了。方小乙气若游丝。洛七却不理会他，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那不断上升的沙柱，她咬紧牙关，用尽力气撞向那匹老马，两个人一匹马一同跌进了那沙柱里。

    周围四下静寂，原本尸横遍野的战场此时只有茫茫无尽的黄沙，沙地上有两行相背而行的马蹄印，分别延伸到看不见尽头的地方。洛七知道他们回来了。

    方小乙嘴唇煞白，眼睛一张一闭，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却还是挣扎着爬了过去，将洛七的双手从断处接上，之后便一头栽倒进黄沙之中，沉沉地睡去了。

    碧空如洗，一轮明日缓缓东升，爬到地平线上。方小乙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洛七怀里，他抬起头，洛七正温柔的看着他。

    狂沙镇呢？方小乙问。

    大概是做了一场梦吧。洛七柔声道，抚着他的鬓角。

    没有了狂沙镇，你还是凌云寨的大当家，内阁首辅的女儿，我是老花匠捡来的儿子，没有品级的残废。方小乙说了一句，而后挣扎着站起身来，将洛七抱上那匹老马，做完这一切，便沿着一队的马蹄印头也不回地走了。

    洛七望着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朝着另一队马蹄印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