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江湖 番外二 不问鬼神

    暖暖的温度透进没有窗帘的玻璃门，将整个室内照的明亮，她被窗外的日光唤醒。

    坐起身，然而这一次，苏小小更快的清醒过来，墙上挂钟显示现在是早晨十点，依然是这个陌生的公寓，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他坐在椅上，幽微光线中默默凝视自己的眼神，

    洗漱完，又找了些水喝，最后，她坐在沙发上，苏小小觉得自己应该逃走，不管怎么说，他捉住自己，都是为了威胁南哥吧。

    想了几秒，她小心翼翼地拉开了公寓门，外面还有一扇铁栅，然而，竟没有另外上锁，从里侧轻易地便能打开，公寓楼道寂静无声，似乎左邻右舍并无人居住，她拖着右脚站在门边，忽然有奇怪的犹豫，就这样逃走吗？

    不逃走做什么？

    心底诡异的有两种声音，

    不好奇那男人和自己是什么关系吗？

    踟蹰间，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她惊醒，是公寓楼的电梯到了楼层，还来不及动作，门已经打开，那男人一抬眼，看见了站在门边的苏小小。

    她缩了缩身子，想逃跑被撞见，然而他的眼神只有两秒的停滞，却没有预想中的暴怒，

    “饿了吗？先吃点东西，”，他扬扬手上提着的塑胶袋，

    吃东西？

    苏小小愣了愣，好像是有些饿，也不知道心中是怎么想的，答应了一声，就跟他回了公寓，反正，他既回来，自己也不可能跑，那，饭总是要吃。

    “好吃吗？”，他将一杯热鸳鸯推到面前，这家菠萝油以往她很喜欢吃，只要住在元朗，十有八九早上她都要去。

    苏小小点点头，手里的菠萝包已吃了大半，元朗，离大埔颇有些距离，平日里她几乎不会到这里来，没想到这里竟有这么好吃的菠萝油，她看了看袋子上印的店名，南华茶室，以后说不定还可以来，然而这个想法，忽然令她顿住了动作，现下哪里是想菠萝包的时候，

    “你.......“   ，她是想问，他究竟想对自己如何？但吐了一个字，又有些胆怯。

    ”陪我三天，”，不等她说完，他直接开口。

    苏小小瞪大了双眼，这是什么意思？

    陪他三天？难道.......脑海中闪过各种可怕的猜测，这个人到底要对自己做什么？

    见她眼中又是惊惧，他又道，“我不会伤害妳，只是陪我三天，之后，我就放妳回去，好吗？“

    直觉自然是想拒绝，毕竟一个奇怪的陌生男人提出这种要求，确实很令人不安，几乎可以想像出那是什么意思，然而先不说自己拒绝之后他会不会突然暴怒进而做些什么，再说现在难道真的拒绝就能走？

    男人没有闪避她的目光，然而，那其中的温度，再度令她感觉心脏奇怪地一跳，仿佛被烫了一下，

    “真的三天就放我回去？”

    他点了点头，眼中流露出隐隐期望，像一股热流，也像一抹星光，心中，竟忽然相信了他的话，那个人，似乎真的不会伤害自己。

    野马沿着新界北一路绕到九龙半岛的另一侧，经过马鞍山，然后是西贡。

    一路上，心中虽然焦急南哥的情况，但也不敢随意发问，那男人似乎心情很不错，只说去海边住，吃海鲜。

    然而车子却没有在西贡最热闹的海鲜街一带停下，而是来到郊野岛上的小渔村，他将车子停在一间杂货铺，进去了一会，随后拿着一把钥匙出来，最终，野马开到附近内湾海滨的一栋小屋之前。

    屋子半旧不旧，虽有家具，但应该已经许久没有人住，没有什么生活用品，那男人让她坐在阳台椅子上，便开始胡乱打扫，一看，他便是没怎么做过这些事的人，同一块抹布由客厅一路擦到厨房，灰尘沾水成了泥痕，被他抹得到处都是，

    苏小小忍不住笑起来，见他连脸都不知怎么抹脏了，她一跳一跳地进了屋，找出一个水桶，让他擦一样东西便洗一次抹布，再用另一块干净的布将东西拭干。

    弄了半天，才勉强是能住人的样子，两人又到小街市去买了些生活用品和食物，他手上提着大包小包，和小村的妇女们挤在一起，哪里是那日见到带着几百人沿街砍杀的古惑仔，反而，竟有些可爱。

    苏小小被这个奇怪的念头吓了一跳，本就有伤，脚上不注意，立刻重心不稳，她惊呼一声，一只手臂却极快地揽住了她的腰。

    这下，他无论如何不让她再走，匆匆将手上东西往地上一放，便将苏小小抱起来，任凭怎么拒绝都没用，一路上，穿过整个小街市，她的脸都烫了，只得轻轻将脸藏在他的肩头，躲避路人好奇和打量的目光。

    回到小屋，做饭毕竟不同洒扫，不是凭想像就能做到的事，男人搬了张椅子进小厨房，让她坐在一旁指挥他如何处理面前这些东西，苏小小不禁又是好笑，一个古惑仔会劈友却不会切菜，

    ”先烧锅水，嗯，太多了，倒掉一点，好，水滚了之后.........”，他依序放进一些切的乱七八糟的食材，苏小小终于又忍不住笑，看他小心翼翼对付那两根小葱，

    抬起头便看见那双笑眼，他勉强压住心中酸涩，只想保留她开心的样子，   “笑什么笑，”，他装作恶狠狠，“谁都有第一次好不好？”

    吃了一顿不知道算不算是午餐的饭，已是下午，他问她累不累想不想出去，也许是想到两人待在屋中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心中莫名有些忐忑，苏小小便说出去。

    然而他不再让她走路，上了车后，便只开车四处逛，夏日时分，沿着内湾风景开阔，没有城市里的高楼，只有一座座小岛屿泊在海面，是宁静而原始的自然风光。

    心情不由得轻松起来，若没有昨日的事，乍看之下，真像是来郊游的，只不过身旁的男人是绑她的人，但，他为什么又对自己这么好呢？他不笑的时候，极容易令人害怕，但他却像怕吓着自己似的，总是小心翼翼地摆出和善的脸色，这些事，她实在想不明白，只能先抛在一旁。

    “咦？那有个天后庙吗？”，路边立着一个不起眼的牌子，指向一条幽静的岔路。

    “妳想去？”

    他放慢车速，两日以来，心中感觉渐渐混乱，但却找不到词语来解释发生的一切，命运，似乎在此处绕了几圈结，似世轮回却又不是，他曾蔑视一切，也曾懂了情爱，而现在，命运又要他做些什么？

    趴在男人宽大的背上，停了车后，两人沿着小径深入，被抱来抱去，她抗议实在太丢脸，他才终于妥协，然而，这样密集的肢体接触，令苏小小越来越习惯他的温度与气味，在一些小细节中，心底的怀疑也不曾消失，这个男人似乎真的对自己很熟悉。

    庙祝挥着蒲扇昏昏欲睡，见人登门，立即换上热情的笑意，与上一世几乎没有区别，

    苏小小虔诚地上了香，抬起头见他斜斜地靠在柱旁，不似不耐，但眼底也没有丝毫诚敬之意，

    “两位要不要求个签？免费解，”，那庙祝似乎是无聊过了头，特别想与人说话，

    苏小小点点头没有想太多，只觉得有趣，“你求吗？”，她回头问，

    “不求，”

    他曾求过，但到最后，他已经不再确定自己真正想求的，究竟是称霸江湖，又或者是在跃下天台的那一刻，求一份长相厮守。

    她默默地闭上双眼，手中签筒随着动作发出沙沙声响，知道她虔诚求问的人是谁，他的心中竟没有丝毫怒火，他品尝着自己这一世怪异的心绪，最初那种种的狂暴，似乎已在生死轮回之中被消磨殆尽。

    “哇，小姐是问姻缘吧？恭喜恭喜，呐，妳看，碧仙注写的是不问虚空，不问鬼神，若问相守，唯有当下，表示良缘已在身边，只要把握当下就好，   ”

    庙祝瞄了一眼那个高大的男人，满口都是吉利的话，小庙开了几年，早些时候不会说话，总是赶客，现在学了聪明，反正签文的解释千变万化，怎么说都行，下下签都未必是死局了。

    苏小小见庙祝那目光，脸上忽然一红，知道他误会，正想说些什么，但庙祝以为她不信，连忙开口，“小姐，这签虽只是中签，但是妳看，在月老这又解为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里奈君何，嘿嘿，这表示那个........两人琴瑟和鸣，一路缠绵，在姻缘里是真正的好签，“，他翻出解签本，指着那一行签文，确实只是中签。

    虽说没什么太过高深的诗词造诣，但芙蓉帐这样的词，人人都能明白，见那庙祝又不住地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苏小小脸上更烫，

    她飞快扫了一眼靠在殿门旁的男人，明明想的人不是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他的目光时，心竟会跳得那样快。

    不问鬼神，

    此刻的他，心中却似乎有些触动，若不问鬼神，又能在哪里寻得答案？他看向那尊黑木雕像，与记忆之中一模一样，但那不似悲悯，也不似严酷的面容似乎总也看不清晰。

    “这就走啦？要不要再问点别的？”，庙祝似乎真是闲得慌，对着那男人背起女孩的背影还不死心。

    弦月当空，静谧的海湾里，白色月光洒在几条往来的小渔艇上，夜里才是渔民出海补钓的时候。

    苏小小看向屋后，那男人靠在阳台上抽烟，弄不明白心里的感觉为何会这样迷惑，仿佛有层迷雾遮蔽了思绪，为何要自己陪他三日，为何对她这样的小心翼翼，明明她是被绑来的筹码，但又为何承诺放她走。

    他接了几通电话，事情，和第一世几乎没有变化，外面消息依然混乱，唯一改变的，是没有在那一场场疯狂的性爱之中迫她沉沦，笑面虎似乎以为自己独占着陈浩南的条女凌辱，那淫秽又想要分一杯羹的语调令他极为不悦，但此时，他懒得花费心神去理会他。

    三日后，他将再度面对这个自己一手造成的困局，这一次，满天神佛究竟想要他如何选择？然而今日，老天似乎已给了他答案，别问鬼神，他心中苦笑。

    萧索的情绪，几乎不曾在自己心中出现过，然而他静静地品尝这种陌生，似乎在遇见她之后，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改变了很多。

    此时，一段旋律流泻到小阳台上，打断了海潮淡淡的音韵，回过身来，是她似曾相识地在拨弄着客厅那架小收音机，

    他忽然觉得奇怪，为何总是这一首歌，总是这一段旋律，

    盼望别后总会在远方相聚，每一天望海，每一天相对，

    这一次，他终于仔细地听清了这几句词，心中竟有微微震动，脑海中浮起清水湾的那个清晨，她被绑在车后，那时，他还不记得她。

    他跨进室内，时光，仿佛在眼前重现，那一个夜晚，她将童真给了自己，而他想起前世今生，

    苏小小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搅你想事了？”   ，

    “没事，”，他道，

    此刻，如同时间和空间都被这段旋律包围着，他一时控制不住，将她揽进怀里，苏小小被吓了一跳，

    “细，就一会，好吗？”，他的声音沉沉地，竟有一丝祈求。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不再挣扎，也许是因为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有一个瞬间，竟然令她很想流泪，男人的心跳稳稳震动在耳边，他的怀抱很温暖，和南哥很像，但她知道，两个人一点也不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