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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会下雪吗

    

圣诞节会下雪吗



    苏恬心里的雀跃半点儿藏不住。

    为了不被季楚宴察觉她的异样,圣诞节的前一周,即便季楚宴多次来找她,她也只是以身体不适为由装可怜,推脱着要休息,每回都不肯让季楚宴在家里久留。

    苏恬自己也很难熬——看到季楚宴就心软的毛病估计是改不掉的。

    好不容易熬到圣诞节这天,恰好赶上周六,苏恬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懒觉。

    早上十点半,落地窗外的天空是灰沉沉的,风刮得很大,江面上停泊的轮船仿佛冬眠似地安静停靠在岸边,跨江大桥如虹般横亘于江上,如织的车流在凛冽的长风中缓慢移动。

    不过,冬日的闲适就在于此,一切都可以像无声电影那样悠长醇静。

    厨房的烤箱里,白色面团被暖烘烘的烤灯照着,逐渐变得金黄酥脆,饼干的香味飘飘荡荡,一直钻进客厅里。

    传统的圣诞布丁蛋糕工序复杂,苏恬并不会做。但是姜饼是最简单的圣诞点心,只要依照说明书把预拌粉混合黄油做成面团,用模具一个个压好便可以送进烤箱。

    不多时,“叮”的一声,姜饼新鲜出炉。

    苏恬戴着厚实的隔热手套去将烤盘取出,低头一看——上面的姜饼小人有的歪歪扭扭,有的烤出了裂纹,有的连“胳膊腿儿”都断了,总之一副惨状,不甚理想。

    她皱了皱眉。闻起来挺香的,再不济也只是卖相不好吧。

    于是,苏恬小心地拈起一块烫手的饼干,咬下一口品尝——

    好难吃啊……

    苏恬陷入了自我怀疑。她分明是按照说明书一步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的,怎么做出来的成品与包装盒上的展示图相去甚远?

    不过,好在她对自己的厨艺有着较清晰的认知,未卜先知地买了五大盒预拌粉。

    失败乃成功之母。

    苏恬的心思完全沉浸在一盘盘饼干之中,一直到下午四点多,她才做出来几个模样还算标志的姜饼人来。

    季楚宴一连数日地给她发消息,今天也不例外。苏恬放下手套,弯了弯嘴角,打开微信聊天框,季楚宴的未读消息已经堆了几条:

    抱歉。

    今天的会议可能要开得比较晚。

    晚上也许不能去陪你了。不过你这周一直身体不舒服,明天是不是该去看医生?

    苏恬一行行地读完,原本上扬的嘴角也一点点耷下来。

    怎么可以这样……

    她精心计划了一周有余的表白,居然要被季楚宴的一场会议搅黄了?

    时钟指向六点,季楚宴那边仍无音讯,想来是在会议室里。

    苏恬在客厅里坐着纠结。饼干已经放凉了,再拖得久一些,恐怕口感便要发硬,像石头一样难以下咽。

    纠结来纠结去,苏恬终于起身,将打包好的姜饼拎在手里,抄上车钥匙便出了门。

    再次来到新城SOHO的楼下,苏恬的心情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此刻,她就像踩在一朵棉花糖般的轻云上一样,紧张又兴奋。

    她特意挑了一套温婉的白色针织毛衣套裙,妆容也是坐在化妆台前精心打造的,柔软的黑发上戴一顶米咖色格纹的贝雷帽,直接把“年轻貌美”写在脸上。

    苏恬本想在车内等他,但寻觅了很久都没有在路旁找到车位。于是,她只能把车停进地下停车场,然后拎着她的姜饼们,走进了SOHO大厦里。

    一楼大厅来来往往的都是身着商务服饰的白领们,只有苏恬手里拎着一个粉蓝色的甜点纸盒,打扮甜美地杵在那儿,颇有些格格不入。

    四周投来的目光让她有些窘迫。

    犹豫片刻之后,苏恬决定上楼去等。

    华易文创的办公用地占据了新城SOHO的八到十楼,一共三层。

    苏恬刚从电梯里迈出来,便看到前台背景墙上挂着的“华易文创”四个大字。

    她松了一口气,八楼的大部分员工似乎都在休息,很少有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除了直勾勾盯着她看的前台小姐姐。

    苏恬一走近,小姐姐便带着职业性的良好微笑,开口道:“您好,这位女士,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苏恬有些脸热,犹豫了片刻,才说:“我想找你们季总。”

    闻言,前台小姐姐的神色微变,语气带上了一丝惋惜:“小季总?”

    苏恬微顿,还是点头:“嗯。”

    小姐姐看她的目光瞬间变得同情起来:“他已经和女朋友出去吃饭了……”

    刹那间,苏恬听见自己的脑海里嗡嗡作响。

    女朋友?所以……她算什么?情妇?小三?

    她蓦地回想起了上一次看到的那位身材高挑的黑衣女子,与季楚宴并肩而行的她,看上去知性成熟,有着同他相仿的气场。

    他们的姿态亲密至此,甚至连公司员工都知晓他们的关系么?

    也许,从始至终,只有她被耍得团团转。

    苏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与前台作别,又是如何浑浑噩噩地下了电梯的。

    踏出新城SOHO的大门,凛冽的夜风扑了个满怀,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路旁的暖黄灯光已经点亮,转角的烘焙坊里冒出新鲜蛋糕的香气,童趣悠扬的圣诞歌曲一点点落入耳畔——

    “Rudolph   the   red-nosed   reindeer

    Had   a   very   shiny   nose

    if   you   ever   saw   it

    You   would   even   say   it   glows

    ……”

    苏恬有些失神,她不敢再去开车,只好拎着她亲手做的那盒姜饼,沿着街道,向家的方向走去。

    路过商业广场,其中央坐落着一颗缀满闪烁星星灯的巨大圣诞树。

    有对情侣在树前拍照,女孩突然拉住她:“小姐姐,可以帮我们拍张照片吗?”

    苏恬愣了愣,看到女孩眼里的期冀,不忍心再拒绝,只好点头应下。

    女孩笑着和她道谢,随即小跑着奔向树下的男孩。两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青春洋溢,系着一对圣诞红的情侣围巾,笑得一口大白牙都藏不住。

    苏恬敛下眼眸里的黯淡,朝他们比手势。

    “三,二,一……”

    闪光灯亮起的一瞬间,男孩把女孩搂进怀里,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

    此刻的热闹对于苏恬来说,只是一种讽刺。

    夜风越来越冷,裹着阵阵寒意,从她裸露在外的脖颈钻进衣领里。

    苏恬亮起手机屏幕——显示有三个季楚宴的未接来电。

    她忍不住扯起嘴角轻笑。

    劳他费心,她不过是一个情人。

    她敛着眸,在路过一个垃圾桶时,将手里的一整盒姜饼扔了进去。

    再抬头时,便听见行人激动的声音——

    “哇,下雪了!”

    “真的下雪了!”

    “今年冬天的初雪,赶上圣诞节了……”

    苏恬循声微仰起头,看向天空。

    如天鹅绒般深蓝色的夜幕之下,纷纷扬扬的白色雪花飘落而下,凝着水珠,细密得像一粒粒冰晶。

    苏恬伸出冻得微微泛红的手,细细的雪花瞬间扑漱漱落在她的掌心,不过片刻便融化成了晶莹的小水珠,湿润了一小片肌肤。

    她是很喜欢雪天的。

    S市的雪总是下得湿漉漉的——所谓“雨的精魂”——颇有点浪漫情趣。尤其下在夜晚,纸醉金迷的城市蒙上雪色新装,灯光连缀成一片,像在白茫茫原野上跳一支热烈的弗拉明戈。

    可是,此刻苏恬非但没有赏雪的兴致,还觉得鼻子发酸。

    分明是温暖的节日,但她只能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寒冷。

    她心心念念钟情的季楚宴,会让她想要认真表白的季楚宴,会让她心尖发颤的季楚宴,原来好像不属于她。

    苏恬揉了揉眼角,冰冷的手背瞬间被热烫的泪水打湿。

    街道上多是成双成对的人,有在雪中笑闹的孩童,有依偎着取暖的男女,也有互相搀扶散步的老者。

    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

    苏恬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一片水雾遮挡着视线,她用衣袖胡乱揩去泪水,脚步逐渐加快。

    她几乎忘记了风雪的拍打,步伐急促。

    直到踏进花苑居的大门,路灯重新变得昏暗,她才慢下脚步,肩膀一垮,捂着下半张脸,小声地哭泣起来。

    她一路上憋了很久的眼泪瞬间涌出眼眶,偏偏仍不敢放声大哭,只能任泪珠滚落,把声音压进喉咙里,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

    她哭得难受,只能颤巍巍地挪动脚步。

    她想赶快回家,扑到床里大哭一场。

    然而,走到公寓楼下,苏恬顿住了脚步。

    台阶前,季楚宴撑着一把伞,站在昏黄的路灯下。

    他一身黑色的大衣,身形颀长,握伞的手冻得通红,皮鞋的鞋面上还湿答答地闪着雪融化后留下的水光。

    他看起来等了很久,面色苍白,显得有些颓然。

    苏恬浑身一僵,下意识地用衣袖遮住脸,好让他不要发现自己脸上的泪痕。

    她竭力稳住身形,冷下脸,试图绕过他往楼里走。

    “你去哪儿了?为什么一直不接电话?”

    季楚宴将她一把拦住,用力地拉近自己,语气颤抖中透着沙哑。

    从冰天雪地中走来的苏恬已经无力挣扎,只是抬眼看他,沉默。

    她的眼眶红通通的,轻颤的睫毛上还挂着泪,黑色发梢上细碎地铺着白色的小雪花,贝雷帽也有些歪了,松松垮垮地罩在脑后。

    季楚宴听见自己心底的呼啸,他好害怕她马上就会在他眼前碎掉、融化,然后彻底消失。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用力地将她揉进怀里。

    “下雪了,怎么不多穿些……”

    他敛着眸,在她头顶轻轻吻着。搂在她腰上的手臂情不自禁箍得更紧,仿佛唯有这样,他才能获知她存在的实感。

    苏恬感到巨大的无力感。

    她既恶心,又贪恋他的怀抱。于是,她只能虚弱地在他胸口推搡:“你别碰我……”

    季楚宴浑身一僵,将她松开。

    他这才看到,苏恬早已是泪流满面。

    季楚宴颤抖着手抚上她的脸,慌张地为她拭去泪水,声音放得极轻柔:“怎么了?为什么哭?”

    苏恬死死地咬着下唇,用力地推开他的手,哭喊道:“渣男……被你骗……呜呜……好惨啊……明明有女朋友……还……呜呜……招惹我……”

    闻言,季楚宴忍不住皱眉:“什么女朋友?”

    苏恬不想再和他争辩,抽噎着转身欲走,却被季楚宴一把拉住,重新跌进他怀里。

    “谁跟你说,我有女朋友的?”

    季楚宴轻轻抚顺她的长发,声音似叹般无奈。

    苏恬闭了闭眼,哽咽道:“你们……公司前台……都说了……季总和女朋友……出去吃饭了……”

    季楚宴手上的动作微顿,蹙着眉思索片刻,随即,眉间的郁结逐渐化开,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你知不知道,我们公司有两位‘季’总。”

    苏恬愣了,瞪大眼睛看向季楚宴。

    他耐心解释:“华易的另一位合伙人,也是我的大学同学,纪云城。”

    苏恬更懵圈了。

    纪云城?纪总……小纪总?

    季楚宴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水痕,眼里写着笑意:“我姓季,纪云城也姓纪,为了区分,公司员工叫我季总,叫纪云城小纪总。前台可能误以为你是他众多桃花中的一个,所以才把他和伊芙的关系告诉你。”

    他又语气暧昧地补充一句:“没想到某人误会了,还哭得像个小花猫。”

    苏恬终于反应过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丢人,太特么丢人了。

    她满脸通红,想用力推开他,季楚宴却箍紧了手臂,不肯放开,还笑着问她:“刚才哭什么?”

    “我……雪下得太大,我冻哭了,不行吗?”苏恬红着脸,给出无力的辩解。

    季楚宴笑笑,手指掠过她垂在鬓边的碎发,哑声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哭的。”

    苏恬咬着唇,抬头看向季楚宴,看见他眼里凝着的光芒,仿佛盛得下一整个宇宙的浩渺与宏大,如今那里面只有小小的一个她。

    “恬恬。”

    她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听见他暗哑的声线——

    “做我女朋友,好吗?”

    这一瞬间,她听见心底万物复苏,十里春花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