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避而不答吗?又是这样,总喜欢逃避。 江弃言眯着眼睛享受抚摸,声音尽量很轻,“站不动了,可以坐先生腿上吗?” 蒲听松不咸不淡收回手,站起来,绕开椅子,“陛下坐,臣去寻件薄披风给陛下系上。” 江弃言的眸子不可避免瞬间填满失落。 为什么……为什么他一来先生就走。 为什么要躲着他,为什么? 蒲听松却像是真的担心他的身体,背影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藏在袖中的手指在轻轻颤抖。 蒲听松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究竟都看到了些什么,会不会因此又多想些什么。 江弃言看着先生越来越远,又越来越近,手里多了件鹅黄披风。 他看着先生的手递过来,却不肯接。 “陛下……”蒲听松回避着他的目光,“披件斗篷罢了,总不至于还要……” “我要。”江弃言很明确地告诉先生,“我,要。” 蒲听松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把斗篷绕过江弃言的肩膀,垂眸一边系衣带,一边压低声音,“要什么要,臣给不了。” “我就要。”江弃言咬了咬牙,却对上一双骇人的漆黑瞳孔。 他下意识抖了一下,一只手就撑在了他耳畔,“陛下,强扭的瓜不甜。” 江弃言直视着先生可怕的眼神,缓缓伸出犹在颤抖的手,揪住先生的衣领,“瓜甜不甜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它一定能解渴。” 蒲听松动了动眉毛,着实没想到小宠物敢跟他上手。 还用一种非常如饥似渴的眼神看着他。 蒲听松忽然笑了,他一根一根掰开江弃言的手指,然后往后退了一步,抱走桌上所有奏折,径直离去。 一个傀儡罢了,他如何会在意。 如何会……在意…… 江弃言紧握双拳,长生进来看见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跪伏,“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江弃言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猛地坐到椅子上,按着心口喘了几口气,才能说出话来,“长生,他是不是又往宫外去了!” “陛下息怒!大人……大人说要回府,明儿再来探望……” “他就知道跑!” 江弃言拍了一下桌案,吓得长生连连磕头,“陛下息怒!息怒啊!” “息不了!”江弃言感觉自己脑袋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往天灵盖冲。 难道这就是书上说的怒发冲冠吗? 江弃言感觉自己的脸都在发烫、发麻,震怒之下他差点把桌子一掌拍碎,“传右相进宫!” 长生肝胆俱颤,屁滚尿流出宫叫人。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江弃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体验到这种气得脸热的感觉。 这感觉很不好,有种随时可能晕厥的摇摇欲坠之感。 右相林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急匆匆入宫面圣,却发现陛下的脸色非常阴沉。 他不由自主谨慎起来,连呼吸都小心了些。 江弃言平复了一下心情,询问林奇如今有多少兵力可供他驱策。 林奇目光震惊,深深埋下头,“陛下三思,莫要做傻事……” 入宫的路上,长生跟他简单提了一下帝师似乎跟陛下闹矛盾。 陛下该不会要……? 林奇越想越感到脊背发寒,“陛下万万不可,您……您手上恐怕只有两千人能用。” 而且那还是在他送给陛下的前提下…… 如果陛下真要跟帝师对上,那他可不会让那两千人白去送死。 江弃言感到有些莫名其妙,稍加思索便明白了林奇在想什么。 他目光一沉,“林爱卿,胡乱揣摩圣意可是大罪。” “朕只是想询问内阁的进度,朕要人也是为了内阁,没什么其他意思,不要总是胡思乱想。” 林奇挨了训,却反而松了口气。 江弃言很清楚兵权暂时不能碰,他深深知道自己的处境是多么…… 泥潭深陷,行差踏错一步便有可能万劫不复。 这种处境只有等年底有新人科举入朝才能缓解一二。 到那个时候……江弃言闭了闭眼…… 如果先生还是这般逃避下去,他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不产生一点冲突了。 他需要一点自保之力,一点能够参与争锋的资格。 十日后,恢复得差不多的他被先生送进圣院,他回头最后看了先生一眼。 他知道,当他开始答卷时,他的先生就会再次踏上出京的路。 这一次,院内不会有人等他。 蒲听松确实是走了,他一路往清苑县而去,李山已经顺着他给的线索去了卖竹纸的作坊,可作坊里早已人去楼空。 李山正六神无主之时,蒲听松回来了,他顿时如见救星,仔细汇报了调查的进度。 蒲听松见他这么多天了还没去钱庄看,不禁皱了皱眉。 “大人……”李山眼珠转了几圈,“那…那钱庄就不必去了吧……” 这里面绝对有点问题,蒲听松冷冷横了他一眼,“轮得到你来指挥本官,说不去便不去?” 几人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瞬间制服了李山。 蒲听松看了眼已经被吓得腿软的县师爷,“带路。” “大人……”师爷擦着额上的汗,“那里……真的跟拜神会无关……” 可那里有他和县老爷贪墨的证据啊……叫他带路,那不是要他命吗? 师爷一边冷汗直冒,一边偷偷给蒲听松塞银票,希望能买通关节。 以往有钦差大人来,他们也都是这么处理的。 蒲听松脸色越来越冷,自他掌权以来,严厉打击贪污腐败,居然还有人胆大包天敢对他行贿。 “这是你们的惯例?”蒲听松冷声。 “大人”,师爷立刻收回银票,“不是惯例,是小人唐突了,您看要是不喜欢,小人屋里还有几幅字画、几样文玩……” “一县父母官,便是如此模样”,蒲听松眼中满是失望,“查,让秦时知给本官从头到尾、从上到下彻查一遍,查不出来就让他自己滚去面壁!” 师爷和李山对视一眼,满目震撼。 这……这钦差到底什么来头……本以为是个未经世事的年轻人,怎么…… “是,大人!” 蒲听松坐在太师椅上,沉思。 这些年来注意力要么在江弃言身上,要么在漠北,忽视了朝廷外各地方的治理。 不过短短数年,如今竟腐败成这般模样。 这时候蒲听松忽然想起江弃言提出的内阁,倒不是内阁对肃清腐败有什么帮助,而是他切切实实认识到绥阳如今的政策确实需要一次极大的调整了。 全面改革已经迫在眉睫,江弃言开的这个头是对的。 说不满意那是假的,江弃言能在他前面考虑到这一点,这说明他的这个学生要比他父亲的学生要强太多了。 眼光长远,而且能真正为民着想。 蒲听松的内心不禁有些动摇,其实江弃言真的有能力做一位好皇帝,那他要不要…… 不,绝对不行,要是放太多权给江弃言,江弃言沉浸在权力中,变了性子怎么办,到时候可就无力回天了。 江弃言比江北惘难对付太多了。 但也不好逼太紧,有些事情,江弃言想做就去做吧。 一张一弛才是驾驭之道。 蒲听松坐了一会,去往钱庄的人果然带回来李山贪污的证据。 蒲听松命人将涉事人全部押解回京,交给大理寺审判处理。 囚车上路那天,清苑县文院院长与清苑县县令隔着木条相望许久,院长长叹一声,“你糊涂啊……” 李山摇了摇头,眼神苦涩。 院长对蒲听松行了一礼,“其实李大人是个能为民做主的好官,可他就是耳根子软,受不住旁人怂恿。” “如果可以……大人就放他一条生路吧……” 蒲听松不应,只是冷冷道,“怎么判自有大理寺裁决,在新任县令到达清苑县之前,县务由你主持。” 院长识趣地闭嘴,服从安排。 府试整整考了三日,江弃言刚出圣院的第一个早朝,就有人不断出列,将各地的消息相继汇报,雪花般的一个个折子呈上来,很快堆满了御书房。 江弃言揉了揉眉心,感到头疼无比。 先生打算把各地的贪污都连根拔起,可是他没人去填那些空缺啊…… 好在先生似乎也考虑了这一点,并没有特别雷厉风行。 可饶是如此也足够他头疼好久了,这一波填上了,先生肯定会立马开始下一波的。 江弃言批奏折批到了深夜,连看书温习的时间都没有,他抓紧时间洗漱、睡觉,又早早起来继续处理。 一时他也不知道是该高兴先生信任他的能力,还是该埋怨先生动作太快弄得他措手不及。 四月中旬,那些疯狂的奏折才骤然减少,江弃言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忽然想起来五月初就要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