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宫上 二十九 收徒

    没有！怎么可能没有！县上竟然连一匹马也没有了，甘罗呆呆地站在驿馆前，铺天盖地的绝望头一次让这个少年觉得自己会被压垮，秦王说得对，他太目中无人了，怎么敢，怎么敢用家人做担保。

    转头向城门走去，还有不到六个时辰，就是走，甘罗也要走回咸阳，朝臣口口声声说只要对秦国忠诚，十五日归来便不是难事，言下之意便是逾期不归，当以通敌叛国处置，那甘家上下不就只有死路一条？全家人的生死都系于他一人，甘罗死也要跟甘家人死在一起。

    忘机看着失魂落魄的甘罗，微微叹气，发动天籁传音，甘罗，过来。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甘罗如闻天籁，猛地环视四周，空无一人，但偏偏有一架马车停在角落，他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飞奔过去。

    大师！您，您怎么会在这里。马车中坐着的正是忘机，甘罗有些说不出话，声音十分哽咽。

    坐吧，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忘机指了指一旁的软垫，丝毫不知道自己简单的话，会给眼前的少年带来多大的安慰。

    泪水夺眶而出，多日来的委屈，谨慎，后悔，不甘，对自己，对命运的怨愤，种种复杂的感情随着眼泪倾泻而下，甘罗带着浓重的鼻音，好久没这么痛哭过了，真，真的吗？

    怎么又哭了？你出使之前，我就拜托过秦王，无论如何不会累及你的家人。忘机伸手揉了揉甘罗的头，我说过的，你在我这里有尝试和犯错的权力，何况，现下这个局面又不是你的错。

    甘罗想任性一回，他扑向忘机，紧紧抱住她的纤腰，头靠在她的腿上，呼吸着她身上若有若无的幽香，动荡不安的心绪平静下来，他充满依赖的呢喃道，谢谢您。

    能把我不知道的事都告诉我吗？我发誓知道的一切，也绝不会瞒着您。甘罗褐色的发丝铺散在忘机腰间，他不敢抬头看着忘机，只是默默地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

    其实我一路都跟着你，但是为了找出所有幕后的人，没有出手救你，抱歉。忘机素手微动，精纯温和的道家内力缓缓输入甘罗伤口处，第一波杀手是罗网的人，把你打晕和救你的都是阴阳家的人。至于目的，似乎不尽相同。

    您永远不必道歉。甘罗眼神幽深，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到这个地步还看不清，就配不上他的天才之名，我不会生气的，还要感谢您让甘罗看清了这些人，知道了真相。

    杀我的人虽然来自罗网，却不是吕不韦派来的，他没有理由这个时候杀我，应该我的竞争对手，纯钧。虽说我不懂武功，但是司掌罗网情报，吕不韦总有一天会死，他属意我们二人中的一个，继承罗网。甘罗缓缓道，纯钧司掌罗网杀手，转魄，灭魂都是他的手下。

    纯钧，你见过此人么？忘机若有所思，罗网的杀手似乎都以剑为名，纯钧剑乃尊贵无双之剑，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百年，没想到在罗网手上，说起来，与她手中的秋骊还有一段故事。据传当年薛烛为越王探访宝剑，以匹配其所藏的名剑纯钧，苦求二十年终获秋骊，所以纯钧与秋骊，也如同干将，莫邪一般，相互匹配。

    甘罗轻轻摇头，不曾见过，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

    之前你们相安无事，这次他公然对你动手，想必已经做好打算，你势单力薄，回去岂不是很危险？忘机眉头微蹙。

    您别担心。甘罗心中一暖，对着忘机笑笑，他不想看见她紧紧纠结的模样，伸手替她抚平眉宇，吕不韦为一点小事就与我撇清干洗，日后会因为更大的利益直接放弃我。嬴政为攻讦吕不韦，不惜以我的家人做借口，足以看得出他绝无可能信任我，否则这么做必定会与我生出无可弥补的嫌隙。

    经此一事，他往日的少年天真已经全然不复存在，甘罗语气骤然阴翳，而阴阳家看中我的天赋，想借甘家上下的死，让我为了复仇，不得不也不能不加入阴阳家，所以一边救我，一边同样阻止我回秦国。呵哈哈，这些人，还真是把我算计的明明白白，多谢他们惦记我了。

    只有她不一样，甘罗抬头凝视着忘机，黑色的眼睛里满是她清冷的身影，语气有些炽热，这个死局都是因为您才解开的，甘罗的一切以后都属于您，谁都不值得我效忠，除了您。

    甘罗，我不需要你的效忠，我只想你能考虑好自己以后的路，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二人此时的姿势相当亲密，但看着甘罗受伤的眼神，忘机也不好把他推开，只得轻轻拍着他的背，让他平静下来

    我不想入朝为官了，唯有力量，才能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唯有强者，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甘罗得寸进尺，把头靠在忘机肩上，十分认真道，我要学武，既然我有强大的天赋，就不该浪费。

    忘机点点头，对于甘罗来说，这反而是个不错的结局，我可以送你去道家，拜在我师兄赤松子门下。他是天宗掌门，以你的天赋，想做下一任掌门也不难。

    甘罗摇摇头，犹豫了一下，我想拜您为师，但我却不想入道家，或者说，您什么都不必教我，我依然是您的徒弟。

    这是什么话？忘机有些奇怪的问道，这不是平白无故占了你师傅的名号？

    他就是想要一个特殊的名号，最好是唯一一个，甘罗想要忘机一直记得自己，哪怕他不在她身边。

    甘罗情绪一下子低落，扯了扯忘机的衣角，头低低埋下，难道...您已经有了其他徒弟？

    我不擅长教人，我学的心法也没什么人能练，所以没有徒弟，也不打算收徒。忘机解释道，说完便发现甘罗的脸色一下子好了起来，你不想去道家，难道打算去阴阳家不成？诸子百家，唯有这两家才不会浪费你的天赋。

    天宗避世，我须得在函谷修行许久，人宗虽然入世，却没有好的机会插手秦国的事务。甘罗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去道家，我只能不拖您的后腿，却给不了您助力。阴阳家在秦国扎根已久，图谋甚大，您日后行事，不管是合作也好，还是互相利用也罢，难免会跟他们打交道。

    忘机的声音冷然，却带着无奈的温柔，她认真的看着甘罗，摇摇头，我还不需要你，为了我去做卧底这种事情，你很重要，不要把自己看得太轻。

    不止如此，比起道家，我确实对阴阳家更感兴趣，也觉得那里杀伐果断，生死不论的氛围更适合现在的我。甘罗嘴角微勾，他就知道，眼前这个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算计他，也不会骗他，反而事事替他着想，再次诚恳道，我想帮您，无论您要做什么。

    你已经想好，那我就不再多说了。忘机取出一颗七层琉璃珠，这是世间无人能复刻的后世工艺，从今以后，你就是夜星里的七星之一，天权星，凭这个可以调动人手。你去阴阳家，暂时不必忧心我的事，安心学艺。

    忘机是夜星的首领？这是罗网里也不曾有的情报，甘罗没有多问，只是收下了信物，所以，您愿意当我的师傅了？

    忘机哑然失笑，怎么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甘罗心里最看重的还是这个，你既然叫我一声师傅，我也不能什么都不教你，我有一个独创的绝技，名曰聚气成刃，以你的天赋，入了阴阳家后应该很快就能学会。

    你在罗网待了那么久，有没有听说过，苍龙七宿。忘机放下毛笔，用内力烘干了湿润的墨迹，她将诀窍写在了丝帛上。

    甘罗用丝帛包好琉璃珠，一同放入怀中，这是您来秦国的目的？吕不韦指派罗网追查这个东西，因为我不会武功，行动上一直都是纯钧负责，至于情报经由我过手的，我都还记得。

    吕不韦已经得到了秦国的秘宝，只是他打不开那个铜盒，魏，燕，赵三国的秘宝流落江湖，下落不明，齐，楚两国没有秘宝出现的消息。但韩国的秘宝，似乎跟郑国有所联系，春秋五霸之一郑庄公，便是依靠苍龙七宿称霸的，多年前正是韩国灭了郑国。夜幕在韩国扎根多年，或有消息，罗网曾经也试图往夜幕安插人手，只是失败了。甘罗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连罗网的消息都这么少。苍龙七宿还真是足够隐秘，忘机心中已经有了些想法，毕竟她刚好认识一位郑国后裔，他又刚好在韩国行事，齐国和楚国都在农家的掌控下，没有消息更像是被人刻意隐瞒，倒是可以从韩国入手。

    苍龙七宿的完整情报，以我的级别还看不到。甘罗有些无奈，对了，请师傅帮我一个忙。

    甘罗，你就叫我的名字吧，不管是大师还是师傅，听起来都怪怪的。忘机虽然点头应下，却有些不适应，而且甘罗现在还抱着她的腰。

    甘罗看了忘机一眼，乖巧地坐到一旁，缓缓念出她的名字，忘机。唇齿间呢喃着，心里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忘机。

    这样就好，其实阴阳家追寻苍龙七宿也很久了，魏国的苍龙七宿就在他们手中，如果可以，你就留心一二，但万事以自己为重。忘机叮嘱道。

    若是能帮上您，那就太好了。甘罗将自己的计谋写下，交给忘机，她说夜星会处理好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