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 一 入谷

    瑶光走进了隐藏在暮霭中的群山，她淡淡道，这里就是云梦泽，鬼谷的所在地。

    忘机被瑶光抱着，她们走的路线极为奇怪，前退后进，来回绕圈，接着便以奇异的路线绕过层层嵌套的阵法走进了山谷，忘机只得感叹鬼谷的入口的神秘莫测。

    战国时期的纵横家便出自鬼谷，忘机打量着这个历史名地，入目的天空一片昏黑，山顶冰雪覆盖，山腰甚少有葱郁的树木，比起四季如春的蝴蝶谷显得单调荒凉许多。

    可是纵横家一向以智谋口才，和政治外交能力著称，怎么想也是走的文人路线，如何教她学剑？

    不过道家的术法，后世也未曾记载，这样一想，似乎鬼谷一派剑术超群也是很合理的事。

    忘机刚看见房屋，便有一个中年男人迎了过来，看他年岁并不算大，竟然已是满头银丝，他看见她们，原本冷漠的神色一变。

    瑶光把忘机从怀中放下来，微微一笑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鬼谷子。

    你怎么突然来鬼谷了？鬼谷子的表情看起来十分惊喜。

    看着瑶光少有的笑容，忘机不禁猜测鬼谷子跟瑶光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他会是自己的父亲吗？

    但如果她是她的父亲，以他们二人此时的态度来看，又不合理，所以答案很明显，鬼谷子与忘机没什么关系。

    忘机只有一次按捺不住好奇心，问过自己的父母是谁，只是问父亲显得太突兀，所以便一同问了，瑶光平静的说她的双亲都已经不在，她就没有再问，也许真的是不在了，也许是她与血亲没有缘分。

    瑶光自然不知道忘机内心的波澜，她拉着忘机介绍道，这是我的弟子。

    见过鬼谷子先生。忘机语气不卑不亢，乖巧的回应。

    三人走到鬼谷子的居所，整个鬼谷竟然只有眼前这一座五室的院子，忘机觉得跟鬼谷这么响亮的名头比起来，似乎有些寒酸。

    走进院门，里面有一个池塘，假山花草得当，两个竹筒长短相连，长的盛满山泉水后，水滴又从短的流下，敲击着石阶，声音清脆，惊鹿原来这么早就出现了，忘机觉得这里顿时十分雅致。

    瑶光让她在门外等着，忘机就坐在惊鹿旁，闭目打坐，以她的功力想要偷听不被发现，未免异想天开，还不如做点自己的事。

    屋内，多年未见的两个人相对而坐，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古怪，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阿瑶，这是你最喜欢的白毫银针，尝尝我泡茶技术是否有所长进。到底还是鬼谷子先开口打破了沉默，洗杯投茶，动作行云流水。

    瑶光接过茶杯，置于鼻尖轻轻一闻，好清冽的味道，想必你是用的冬日里半融的山泉水。

    她轻轻抿了一口，便把茶杯放下，瑶光的神色有些犹豫，我这次来，是想麻烦你一件事，赵一哥哥。

    熟稔的称呼一下子解开他的心防，鬼谷子打断瑶光，语气十分坚定，我愿意，无论是什么事，只要不连累鬼谷一派，以我个人的名义，我都愿意帮你，阿瑶。

    瑶光不敢与鬼谷子对视，她知道自己心存颇多算计，忘机跟着我不便，我想让她随你学习剑术，放心，我日后绝不让她以鬼谷传人的身份自居，你别教她纵横剑术，挑别的教就是。

    鬼谷子轻叹一声，睿智的眼神十分平静，有什么教不得的，单单纵横之剑又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先不说这孩子是天生剑骨，如此璞玉，我有雕琢之心，只一点，她是你的女儿，我就会尽力好好照顾她。

    瑶光哑然，美目微瞪，似乎不敢相信，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眉宇间与你有三分相似，虽然更像他。鬼谷子心中有些黯然，你接到他的信以后，就迫不及待地去找他，我那时悄悄跟在你后面，一同到的秦国。

    直到他远远的看见一对璧人相拥，鬼谷子才失落地暗自离开，从此之后待在鬼谷里清修。

    不要提那个男人，从今往后我也不会再沉溺于情爱了。瑶光神色森然，语气冰冷。

    他是谁，我帮你去杀了他，敢辜负你的人，我绝不放过！鬼谷子双目精光一闪，杀意四起。

    现在的你和我都打不过他，就算我愿意你替我出气，可即使是我们两个联手，我心中也没有底，再说，你连弟子都没有收，万一有个意外，难道你想鬼谷传承断绝吗？瑶光语气稍软，适当的提出要求，能够拉进彼此的距离感。

    她又看向门外，眼神似乎穿透了墙壁，瑶光语气坚定，好好培养忘机，以她的天赋，比我们更有机会，也更值得。

    闻言，鬼谷子心里一颤，你这是何苦呢？难道这么做，你心里会好受吗？孩子终究是无辜的，不该牵扯进大人的事里面。

    别激动，她能不能学有所成还是个未知数。瑶光还是没有否定自己的想法，忘机并不难教养，她心性极好，勤奋又自觉，丝毫不恃才傲物。

    鬼谷子沉默半晌，淡淡道，等我选出鬼谷下一代传人，我跟你一起去找他，不到万不得已，别让孩子去。

    瑶光面露惊讶，看着鬼谷子，说不感动是假的，她摇摇头，赵一哥哥，我知道鬼谷考核弟子人选，短则三五年，长则七八年，你身为掌门责任重大，不能因为我的事影响鬼谷传承。

    好吧。鬼谷子摸着脸上假面的边缘，这还是当初她说他一张娃娃脸，长得太显小，压不住底下的人，他才戴上的，如今已久到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了，阿瑶，时隔七年，我再问一次，你要不要留在鬼谷。

    瑶光的眼神让鬼谷子试图揭开面具的手滞住，她知道他的心意，但越是这样，越不能挑明，她的语气带着十足歉意，赵一哥哥，谢谢你，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无暇分心。

    不等鬼谷子有所回应，瑶光推开门，对着忘机的方向喊道，忘机，你过来。

    忘机闻言，立刻起身，她年龄虽小，轻功已经很是高明，奔至二人身前，不显慌乱，礼仪气度相当不凡。

    跪下，从今天起鬼谷子就是你的新师傅，你要尊师重道。瑶光背着手，表情严厉。

    忘机立刻双膝跪地，脊背笔直，半个身子弯下，额头轻轻碰到手背，行叩首大礼，师傅在上，请受忘机一拜。

    鬼谷子爱怜地看着小小的女孩，温言道，起来吧，无需这么严肃。他摸了摸女孩的头，正色道，我是以个人的身份收你为徒，以后对外不可称你是鬼谷传人，谨记这一点就好。

    最后，鬼谷子没有带着忘机去送瑶光出谷，她连头都没有回过，自己何必再徒增伤心。

    忘机并不知道瑶光要去做什么，不过那不是她关心的，现在鬼谷里就剩她跟鬼谷子两个人大眼对小眼，相顾无言。

    鬼谷子挠挠头，又扯了扯领口，有些手足无措，一时嘴快应了下来，却什么都没准备好，他从未照顾过小孩子，也不知忘机需要什么。

    眼前这个新任师傅，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忘机伸手扯了扯鬼谷子的衣袖，语气平淡，师傅，我今晚住哪儿？夫人没有带任何行李，我需要一些生活用品，还有，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剑？

    鬼谷子看着眼前粉雕玉琢的女孩，虽然不及他腰间，浑身灰扑扑的，但难掩天生是个美人胚子，眼睛大而明亮，湛蓝色的眸子显得她冰雪聪明，或许瑶光小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女孩的声音也软软糯糯的，明明没什么起伏，听起来却像在撒娇，鬼谷子一个没忍住，伸手抱起忘机，还捏了捏她的小包子脸，手感果然极佳，他笑了笑，饿不饿？咱们先吃饭吧。

    鬼谷子是师傅，不能生气，感受着脸上动来动去的手，忘机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默念清心咒，除了自己还不能走路的时候和风抱过她，以及瑶光时不时抱一下，前世今生跟她如此亲密接触的人屈指可数，她难免不适应。

    委屈你了，今天师傅什么都没准备，只能让你在我的房间将就一晚，明天什么都会有的。鬼谷子观察力细致入微，见忘机神色不对，立刻将她放了下来。

    鬼谷子低下头与忘机对视，语气温和，抱歉，以后不经过你同意，不会抱你的，刚刚是为师考虑不周，今晚你睡这间房子，吃穿用的东西一会儿有人会送来，赶路累了，进去好好休息吧。

    忘机只是不适应，却并非不辨人心好坏，鬼谷子充满善意，对尚在稚龄的她也十分尊重，她反而觉得自己不该那么计较，轻声道，只是今天才认识师傅，有些不习惯，没有别的意思。

    鬼谷子轻笑，也没再说什么，只觉得冷清的鬼谷终于有了些不一样的色彩，他推开门让忘机进去，心里却想着，是该把收徒的事提上日程了。

    他的弟子会跟忘机一起学剑，多了一个人相互切磋学习，那弟子们的天资根骨就缺一不可，不能被忘机比下去了，鬼谷子摸着下巴，看来...这一代是要好好挑一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