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阅读 - 耽美小说 - 生随死殉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463

分卷阅读463

    她肚子里这个不知道是男是女,不知道是贤是愚,甚至也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会不会夭折?这样一个全是未知的小团血肉,哪里比得上快要五岁,长得结实机灵、聪明可爱的衣明聪?

    所以,皇帝不会在这时候亲自去探望谢团儿。

    让黎王出禁的旨意已经下到宗正寺了,最迟明后天,砌在黎王府的高墙就会被拆开。开禁的黎王府就是谢团儿的一层靠山,倘若再加上皇帝趁夜亲自探望,这恩宠就显得太过了。

    至少在此时,皇帝不会准许谢团儿越过谢娴,不会准许她肚子里还没出生的孩子越过衣明聪。

    “陛下,”衣飞石必须表明自己的态度,“衣长宁被臣踢伤了心脉,呕血之症不会再好了。”

    衣长宁是不是真的伤了心脉不重要,就算衣长宁把伤养好了,衣飞石也能随时给他踹出个一辈子缠绵病榻呕血不断的伤势来。

    谢茂闻言就觉得衣飞石简直无赖,这不要脸的劲儿……哎哟,怎么越来越像朕了?

    “小衣,你这性子真是光风霁月容不得一点儿瑕疵。可是,你自己是好人了,就以为全天下都合该与你一样是好人?”谢茂握着他的手,让他在身边坐下来。

    这些年年纪渐长,衣飞石自觉做了长辈得有些体面,就不大愿意被谢茂随便往膝上抱。

    谢茂从前体弱,抱着衣飞石稍片刻,就觉得胳膊腰上没力气了,丝毫没有大丈夫的气概。前两年好不容易打熬好了筋骨,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偏偏衣飞石就不让他随便抱来抱去了。他极心爱衣飞石,舍不得欺负,不好强压着衣飞石搓弄,只得心中默默遗憾。

    “人皆有私心,人都愿向上。只要本性不是彻底坏了,何妨看开些?”

    谢茂习惯地玩弄衣飞石的手指,指尖像抚摸琴键一般亲昵地落在衣飞石修长的手指上。

    衣飞石却丝毫没能接收到旖旎暧昧的情思,皱眉道:“他事君不诚,出卖胞兄,如此不忠不悌之人,还不算彻底坏了本性?臣也知人皆有私心。若他今日遭身死辱妻丧子之祸,逼不得已也罢了,臣虽鄙夷他,绝不苛责他。如今只为谋利便行此事,臣容不得他!”

    “朕的小衣脾气越来越坏了。”

    谢茂看着他日益沉稳坚硬的容色,失笑道,“朕越来越喜欢。”

    衣飞石显然是真的被衣长宁气着了,提起就是怒气,谢茂要和他说道理,就不能让他在气势上下不来,这是刻意打断他的话,提醒他太激动了。

    衣飞石才意识到自己对皇帝态度不甚软和,稍微松下来,低声道:“臣冒犯了。”

    “他说大顺昌行是谢泽的买卖,他撒谎了吗?”谢茂问。

    衣飞石早些年就帮着皇帝看折子了,如今御前往来案牍公文都不会瞒着他,谢茂收到的消息,衣飞石也都知道,此时不得不摇头:“不曾。”

    “他又不曾栽赃构陷,只不过是寻了个合适的时机,把事情掀给朕。他若不演这一出,朕未必能发现这其中还有衣长安的关系,也不知道谢泽和殷克家有了联系……你觉得,他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朕?”谢茂问。

    衣飞石哑然半晌,才说道:“可陛下明明知道,他此举不为忠君,乃是谋私。”

    谢茂看着他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重生了几世,在这个封建朝代生活了几百年,很多习惯都已经被同化了,可是,仍旧有一部分思想,始终无法和这个时代的人融合。

    这是个春秋决狱的时代。

    一本大谢律翻了几百年,堂审判案仍旧敢以诛心杀人。

    在谢茂看来,衣长宁所犯罪过,一是身为皇帝近卫却私泄禁中密信,二是火烧县衙、焚烧证据,再添上一个厉害的,那就是在皇帝面前演了一场戏,碰得上欺君的边儿?

    可是,在衣飞石看来,衣长宁最大的错处,是他为了谋取私利,打算糊弄皇帝。

    哪怕衣长宁所揭发的一切都是事实,只要衣长宁动机不纯,他所做的一切就都是罪孽。何况,衣长宁揭发这件事时,牵扯到了胞兄衣长安,违反了亲亲相隐的人伦大礼,那就更心黑无耻了。所以衣飞石斥骂衣长宁事君不诚,出卖胞兄,这是很严重的罪过。

    要说衣飞石错了吗?谢茂不觉得心上人错了。衣长宁确实不算什么好人。

    可谢茂也不觉得衣长宁就是那么地罪无可赦。

    内阁里几位还常常笑里藏刀互相上眼药捅刀子呢,底下六部各地方就更是各显神通了,衣长宁想帮小舅子抢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单靠温良恭俭让?那就彻底没他家什么事儿了。

    对此谢茂的态度一直都很宽容,像衣长宁这样的争法,他并不反对。

    ——又没有栽赃陷害,揭发的还是仗势欺人、逼压百姓的势力。

    倘若不是害衣飞石背了个办事不力、督事失察的罪名,在谢茂看来,衣长宁这事儿除了手段拙劣之外,简直都不算什么大错。

    “小衣,水至清则无鱼。做人主子的,须得容下底下人的私心。”

    “若无私心,皆言公利,谁肯天天四更天就排着队进宫,嚼着干饼子,撅着屁股给皇帝磕头,还得辛勤案牍,忙那永远收拾不完的狗屁倒灶事儿?”

    “朕知道,你家自然不同。你爹是好人,你也是好人,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好人?”

    “若朕只用圣人,这朝廷还能有人给朕效命?”

    谢茂耐着性子和衣飞石讲道理。然而,衣飞石认准的道理是讲不通的。

    看着衣飞石固执不能理解的模样,谢茂心里又无奈又喜欢。

    他确实能宽容衣长宁这样的“争”法儿,可是,正是因为他重生几百年来,见过了太多太多的“衣长宁”,所以,眼前这个忠心耿耿不留半点瑕疵的衣飞石,才显得如此珍贵。

    若衣长宁不是衣飞石的嗣子,若衣长宁不是衣飞石悉心教养多年的孩子,只怕衣飞石都不会这么愤怒绝望。他根本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对皇帝不忠,对皇帝的位置心生觊觎——皇帝对你不好么?对你妻子儿子不好么?你竟如此狼心狗肺!你竟是我衣飞石的儿子。

    衣飞石不可能准许衣长宁再倚仗自己的情面接近皇帝,谋取皇帝身边一丝恩宠好处。

    ——他永远都不会成为任何人伤害皇帝的踏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