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阅读 - 耽美小说 - 生随死殉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400

分卷阅读400

    他判决江氏那一日,黎王就在须羊县吃炒肝。

    前些日子钦差行辕行至须羊县,黎王就重审了此案,不止判了富户斩刑,还把已经判了绞刑的江氏尸骨挖出来,鞭尸二百下,至于须羊县令也没落好,已经被黎王就地革职,押解进京了。黎王有王命旗牌,四品以下官员他可以直接处置,然而,他也很有分寸,都是送回京让皇帝裁决。

    这次黎王的奏折狠狠弹劾了须羊县令,说他教唆庶民弑父、杀妾,性情刁毒,心有恶臭,应该判其枭首,明正典刑——在奏折里直接骂人,谢范还是第一次。

    谢茂看多了稀奇古怪的案子,对人伦也不是特别看重,接了谢范的奏折还不觉得如何。

    ——他本意是叫黎王去黎州查华林县的案子,哪晓得黎王这么闲,管这闲事去了。倒不是他觉得须羊县令不该弹劾治罪,而是,这案子随便谁都能查,何必劳动黎王?

    衣飞石作为一个标准的古代人,看了折子就感慨良多,叹息道:“六哥说的是,教唆治下庶民弑父、杀妾,全然不顾人伦,实在可恨。”

    谢茂笑了笑也没多说,只问道:“依你看,如何处置?”

    皇帝朱批就是交给刑部裁决,衣飞石答道:“臣于刑名不甚了了,此事可问刑部。”

    谢茂就拿回奏折,用朱笔又添了两个字——可恨。

    这是衣飞石的态度,不是谢茂的态度。衣飞石有些惊慌地看着他,他撂下朱笔,将头歪在衣飞石怀里躺下,说道:“迟早也是要帮朕看折子的,早些习惯吧。”

    这事儿只怕不大好习惯。

    衣飞石看着堆积在书案上的高高几摞奏折,第一次感觉到沉重。

    他没有那种初次察觉到“一字决断天下”的激动。作为曾经领兵十万的将军,他太明白权力的滋味。如今奏折朱笔皆在咫尺之间,衣飞石唯一能感觉到的,只剩下沉重。

    皇帝写折子,很少会露出个人情绪,用词也很固定,很难被底下人猜测到真实情绪。

    今天皇帝把他的情绪写上去了。

    他说须羊县令可恨,皇帝就在折子上写了一个“可恨”。

    内阁看见皇帝的朱批会怎么想?刑部看见皇帝的朱批会怎么想?

    皇帝都说须羊县令“可恨”了,须羊县令还能活吗?甚至——须羊县令还能“好死”吗?

    简单两个字,皇权就影响了刑部决案的结果,宣判了一个人的结局。

    衣飞石心里明白,皇帝这是教导也是提醒自己。既要他尽快适应朱批所带来的权力,又要他明白朱批对治下百官庶民的威力。

    正所谓案上一点墨,民间千滴血。

    丹朱之笔,字字鲜红,不正是提醒为君者须字字谨慎么?每一个字都不能乱批。

    ※

    黎王奏折回京,照例有给太后的请安折子。

    衣飞石觉得意外的是,皇帝居然亲自跑了一趟,去长信宫代黎王送信。

    至长信宫后,谢茂和太后一起看了黎王送来的家书,太后难免关心谢范在黎州如何了,是否安全——事涉两位阁老之争,凶狠起来说不得就要见血杀人,太后在文帝朝见得多了,所以担心谢范的安危。

    谢茂叫太后宽心,说六哥正认真查案子呢,讲故事一样把江氏案子跟太后说了一遍。

    这一日,两位皇子、三位郡主都在长信宫玩耍,也都把这个民间故事听了一遍。

    太后还未说话,谢茂就问道:“沃儿、泽儿怎么看?”

    谢沃压根儿就没认真听,冷不丁被抽问一句,磕磕巴巴地说:“儿臣觉得,皇父说得对。”

    谢茂看着这个近两年长胖了一圈的小胖子,笑着摇摇头。自从谢琚闯宫之后,谢沃这小孩儿就自暴自弃了,书不好好念,功夫也不认真学,每天就知道吃吃喝喝,反正太后不管他,谢茂也不是很顾得上——总不能不给孩子吃喝吧?

    “你怎么看?”谢茂又问谢泽。

    谢泽习惯性地紧张,一被问话就紧蹙眉头,如临大敌,绞尽脑汁想要答一个完美答案:“以儿臣看来,江氏女不孝,富户为富不仁,县令当官不为民做主,都该处置了。”

    谢茂点点头,感觉到谢绵绵眼含渴盼的望来,也转身问道:“绵绵怎么看?”

    “孩儿以为,那投河自尽的小江氏才是不孝至极。”谢绵绵立刻答道。

    她说话时故意瞥了谢团儿一眼,“她长姐被恶人抢了去,家中只得一个老父,何等孤苦无依?便是为了老父亲,她也该坚强勇敢地活着,岂能抛家弃父,一死了之呢?她死了是干净了,留下老父睹物思人,岂不伤心难过?父死子继才是天理人伦,叫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大不孝。”

    谢团儿曾带着琥珀兄弟抛家弃父私奔,一向被谢绵绵所鄙视,这会儿找到在御前攻击她的机会,谢绵绵岂会客气?嘴里骂的是小江氏,实际上谁都知道她骂的是谢团儿。

    谢团儿稳稳坐着喝茶,好像根本不知道谢绵绵在指桑骂槐。

    谢娴将她二人看了一眼,摸出小帕子揩了揩嘴角,文文静静地说:“依娴儿看来,江家小女固然不孝,那江老汉也委实称不上慈父——小江氏被逼投河而死,他诉状公门,不叫富户赔命,却叫赔二百两银子。可见,在他心中,小女之命岂有银钱重要?”

    谢绵绵被戳得哑火,狠狠瞪她一眼,你到底跟谁一头的?

    谢沃则摆手道:“不不不,那可不是这样了。娴儿妹妹,你不知道,那富户打官司,都会给县官银子,穷人死了女儿,县官也不会判富户赔命。不如要一些银子养老。”

    他想把刚才的出糗找补回来,恨恨道,“皇父,儿臣觉得,这县官太坏啦,老汉死了女儿,不过要区区二百两银子,他竟也昧着良心不叫富户赔偿!”

    谢茂才问谢团儿:“你怎么看?”

    谢团儿放下手里茶杯,说道:“这县官权力也太大了些,须得人盯着他。若我父王日日都在黎州,富户敢抢大江氏么?小江氏也不必求告无门,自投流水。那县官更不敢胡乱判富户无罪,教唆富户去杀人灭口——”

    其余少年还在争执谁对谁错的时候,谢团儿的想法已经倾向于如何解决问题、杜绝再次发生。

    谢茂失笑道:“你父王只得一个人,咱们家里统共几十个大州,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