蚂蚁阅读 - 其他小说 - 风流女相在线阅读 - 第168章 开启

第168章 开启

    燕云歌是被噩梦惊醒的。

    她梦见她死后的大赵成为了大秦的属国,她梦到大火连烧三天三夜,烟云笼罩了整个都城,她更梦见小皇帝拱手称臣,高高在上的新皇却是——却不知是谁。

    白墨呢,她慌乱地起身在想——他不是答应她会死守幽州,绝不会让秦兵踏进来一步,还是连他都死了?

    是了,秦兵百万雄师,个个兵肥马壮,而他们大赵不足二十万兵马,又饱受饥饿之苦,若非民间义士慷慨解难,他们早一年就陷入弹尽粮绝之境。

    何况以白墨心高气傲的性子,他便是没死,也不会甘心臣服新皇。

    燕云歌慢慢坐起身来,抚摸着强烈跳动的胸腔,她轻轻闭上眼,试图想杂乱的心绪平静下来。

    她不愿相信她死后的大赵最终还是走到了亡国这步,可如今回头想,一切皆有征兆。

    小皇帝听信谗言,刚愎自用,一干老臣只懂欺上瞒下,报喜不报忧。众将士在前线抛头颅洒热血,他们在朝中只知今夕何夕,这样的朝廷都无需有人去大开城门,也可教秦兵挥军直至城下。

    而且白墨早有言,是她未有听进去。

    “皇帝已是风烛残年,一旦他驾去,你当如何自处?太子视你为奸佞之臣,他日亲政绝不会留你,云歌,你留在这得不到重用,只会必死无疑!”

    “你随我走,趁现在还来得及!”

    “我哪都不会去。”犹记得,她抬头认真看他,轻轻笑说,“三日后我便要封相,晚上府中设了宴,白军师到时早点来。”

    “你不走,可是为了风将军?”

    “不尽然……只是,我欠他太多,生前不能相守,死后葬在一处倒也不失为成全。”她临走前,转身微笑,反安抚他,“白军师无需为我担忧,我能走到这步凭的不全是运气,若真有一日,太子要以杀我立威,我燕云歌也不会束手待毙——”

    她想了想,还甚是自信地笑说,“能让我用性命祭奠的,唯有乾坤盛世,锦绣山河,至于旁的,早在风琰走时,再无人可以伤我。”

    曾经的笃定而谈,半夜醒来却在异世他乡,再回想前几日与无尘的决绝,燕云歌无力的闭眼。

    她不该现下还满脸是泪,亦不该还有不甘和愤恨,她以为再无人可以伤到她,没想到仅是无尘——

    仅是无尘。

    燕云歌想到孩子,抬起手想摸一摸小腹,最终紧握成拳,不甘心的捶在了身侧。

    燕行进来时,房里的人已收拾清爽,她的表情平静,与往日也未有不同,只在他进来时,她轻微挑起眼,嘴角甚至有温柔的笑意,“今日这般早,用过膳了么?”

    得知他已吃过,她淡笑着垂下眼去,轻轻舀了勺白粥送进口中。

    燕行心头有种怪异,觉得姐姐异常的冷淡,许是他的目光太热烈,那头的人又看他,轻轻地问,“何以如此看我?”

    他忙摇头,不敢再打扰她进食,只在她罢筷时询问,“姐姐何时会回县衙,沈大人说有些公务上的事要问过姐姐。”

    燕云歌想到前几日随口想的理由,面上无精打采,懒洋洋地回,“再过几日罢。”

    “姐姐有心事?”燕行注意她眼眶有些肿,不敢问是否与那和尚突然消失有关,又见桌上摊着医书,笔墨似匆匆收起,几处的不寻常,使他心头怪异更甚,却只敢犹豫的问,“是不是那日……我伤到了姐姐?”

    燕云歌笑了,示意他过来。

    燕行听话地来到她身边,听到她淡然的声音响在自己头顶,那微凉的手掌摩挲着他的脸庞,分明是生死大事,如今听她平静叙来,竟像提酒买花去看故人般寻常。

    “我让季幽打听过,何宴之所以猖狂,除了严国舅外,更因他在后宫有份倚仗。”

    燕行点头,他知晓何宴的妹妹在宫中做了妃,听说还甚是得宠。

    燕云歌说了中秋那日她让血影行刺梅妃,自己再施以援手一事。当日她会答应南月救青莲,也是想到此事或许可以利用,之后她借天牢出事将顾行风脚程拖住,亦想让自己成功在此事中摘出去——虽然摘得并不成功。

    却正如无尘所说,以小谋大皆是转机,她能在中秋宫宴上从芸芸官员中脱颖而出,能一跃两级,能在陛下前露脸,这些——都是她的转机。

    燕行听得心惊肉跳,都想动手去查看她身上的伤势。

    燕云歌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先听她说。

    “我不知严昆何宴的打算,但是我猜测会与那名未出生的孩子有关,梅妃帮我一次,我还她一个人情。燕行,你寻个机会将朱娉婷引到何宴那去,就说你在何宴那听到了她父亲的消息,朱娉婷若要去查个究竟,你也只管拦着,并告诉她贸然前去的危险。”

    燕行听到这明白了,怔愣地说,“以她的性子,我越是拦着,她便越是要去。”

    “所以你要半真半假的说,一定要让她相信她父亲是因为分赃不均被何宴软禁在府里,朱娉婷有勇无谋,口无遮拦,回头何宴气不过对她做了什么,也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你。”

    “还有此行一定要让沈沉璧同去,他是御史大夫,唯他听到什么能写折子去弹劾何宴。”

    “可这等谎言一戳便破”燕行很快想明白关键,更大惊道,“难道朱大人从未离京,他在姐姐手中?”

    燕云歌不作解释,只将前朝与后宫联系在一起,将其中利弊分析于他听,“我们失了先机,我又授人以柄,如今你我都动不了严昆,但是动一个何知州一解惠州之急,让我交了这趟皇差还不成问题。既然何宴的倚仗是那个兰妃,那我们便朝兰妃下手。”

    燕行心头杂乱无章,不解如何能将相隔千里的两个人扯到一起,又听她道:“他们想母凭子贵,那也是生得出,母亲才贵。生不出……她保护龙嗣不力,还不定什么下场。”说着,她摸着燕行还略带稚气的脸庞,用最温柔的声音吐着最无情的话,“就算生下来了,想活到成年继承皇位又谈何容易。”

    燕行大骇,迟疑了下问:“姐姐是想让兰妃没了子嗣,让皇上冷落她,而我们又在此时弹劾何大人……”

    “反了。”燕云歌打断他,平静说,“我们要先查出何宴的罪证,提交大理寺,再让消息传回宫里。”

    “为什么?”燕行问。

    “只有这样,兰妃才能因为担心兄长,不顾自己有孕之身去恳求皇上开恩,却没想到动了胎气,而导致龙嗣不保。”

    燕行愣了愣,燕云歌继续说,“何宴本就该死,如今还因他还招致龙嗣有损,就算皇上念着兰妃,有心想饶他,百官也一定会搬出祖宗国法,让皇上严惩何宴。”当然,孩子不是说掉就能掉,这就要看梅妃的本事了。

    燕行不敢相信,姐姐竟然能算计到这个地步?

    燕云歌轻笑,不意外会看见他震惊的表情,“燕行,这就是权术,是容不得半分心软和同情的。”

    燕行不语,他想认同她的话,又觉得这份认同有些残忍,他第一次见识到权术的复杂,也认识到自己与姐姐之间的差距,他果然无法成为父亲和姐姐那样的官员,或许他终身的成就也仅仅是个七品的惠州知县。

    燕行想得挫败,将一切情绪表现在了脸上。

    燕云歌将他额前碎发撩到耳后,声音温柔说:“最是无情帝王家,与其让那孩子出生在后宫那样的地方,不如早早投胎,兴许能换户更好的人家。”

    燕行心里稍觉安慰,抓住眼前的手就不放,“还不如做我和姐姐的孩子,我一定是个慈父,用心教他读书写字,告诉他做人的道理。”

    她此时最不想听到关于孩子的事情,不由厌烦地抽回手,淡道:“你自己还是个孩子,谈何做父?”

    被她轻瞧,燕行着实气不过,恨不能用十年阳寿换来虚长她个三岁五岁,转念一想自己这想法可不是孩子气么?

    瞬时间,一肚子的话说与不说,都是多余。

    两人一时无话。

    燕行纠结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见她品茗似在出神,颇为气闷道:“我先回去了,明日再来看姐姐。”

    燕云歌正欲添茶的手顿了一下,认真看他背影道,“燕行……我这计会让你九死一生,但你信我,我不会教你出事。”

    燕行没有迟疑,点头就道:“我信姐姐。”

    房门被轻轻阖上。

    燕云歌回想刚才走神的原因,不由沉下脸色。

    又过去几日,当燕云歌再次踏进县衙,面对孙主薄关切的询问,已能面不改色地笑说,“前几日崴了脚,怕要劳烦你们,便在外头寻了住处。”

    孙主薄颔首,请她去里间说话。

    三人今日会面,一是商讨如何万无一失的弹劾何宴,二是要做场戏,一场让朱娉婷深信不疑的戏。

    燕行犹豫是否让其他人假扮朱娉婷去更为稳妥,燕云歌喝着茶未有说话,反是沈沉璧想了想道:“朱姑娘或许知晓一些事,由她去说,两人话赶话争执起来,何大人反会吐露了实情也说不定。”

    燕云歌补了一句,“万一朱大人真出现了,一个假的朱娉婷反而坏事。”

    燕行和沈沉璧都有些意外。

    说到秘辛,燕云歌想起一件事来,特意问了沈沉璧,“沈大人,你可否知道皇后为何与国舅不和?”想了想,她又道:“我未曾听闻帝后反目的传言,却观陛下对皇后十分不喜……”

    “燕大人慎言!”沈沉璧脸色都变了,起身看向四周,手指着燕云歌,气道:“你这话实在大胆,若让人听去,你是不要命了么!我好歹还是御史台的人!”

    燕云歌被人指着鼻子说了一通,都没有不快,更借由他的反应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一笑道:“看来沈大人知晓其中内情。”

    沈沉璧脸色煞白,赶紧闭嘴不言,深怕被她套去话去。

    燕云歌并不显得感兴趣,只意味深长道:“后宫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沈太医再谨言慎行,也架不住做贼心虚的人想斩草除根。沈大人,知道秘密的人越多,越无从查起,也让第一个知晓的人更安全,不是么?”

    沈沉璧差点被说服,想起父亲的警告,咬牙沉着脸不吭声。

    燕云歌见状便也罢了,改与燕行讨论如何能激得朱娉婷失去理智、不管不顾。

    三人说了近两个时辰的话,燕云歌走前看了沈沉璧一眼。

    沈沉璧跟着她出了县衙,一同上了马车。

    “沈大人,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让你更了解陛下的为人。”

    沈沉璧突然想起那日城墙之上的事情,脱口道:“朱大人没死!他在陛下手中?!”

    燕云歌笑着说,“沈大人很聪明。”

    她没说的是朱明杰一直在她手中,有血影看着,现关在她新置的宅子里。

    沈沉璧反应过来后是胆寒,是毛骨悚然。

    这就是帝王心术么,养着工部十几年,给与荣耀的同时又暗藏着杀意,朱大人这等老狐狸尚且不是陛下对手,那他父亲——

    良久,沈沉璧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知晓两件事,一件是我无意里听到我父亲与母亲的谈话,一件是此次出发前,父亲与我说的。”

    燕云歌认真地看他,等着下文。

    “父亲曾与母亲说,宫里的嫔妃甚至是他国进贡的美人,都少有善终,你可知为何?母亲不知,父亲说,因为陛下纵容皇后善妒。”

    “父亲曾进宫给妃嫔诊治,带路的小太监却将他引到了皇后处,父亲不小心看见陛下掐着皇后的脖子,龙颜大怒说——你该死!”他犹豫了一番,声音模仿着那愤怒的语气,咬牙切齿地说,“因为你,朕永失所爱!”

    沈沉璧细腻的嗓音实在装不像凶狠,燕云歌依然听得怔愣。

    陛下最爱的不是梅妃么?还是说……

    她突然想起梅妃那副独具异域风情的五官,心头不由猛跳,她隐约有个不好的怀疑,却觉甚是荒唐。

    那头沈沉璧还在说,她挥手打断,沉声道:“沈大人还不明白吗。”

    “什么?”

    “皇后与陛下是少年夫妻,她执掌后宫得无上殊荣,这样的女人何以会与娘家离心,会多年无子,甚至落了好妒好杀的名声?”

    沈沉璧惊讶,咽着口水说不出话。

    “陛下对皇后的一味纵容,焉知不是成心养废了她?若非皇后及时将太子和华阳公主过继到名下,三人成团取暖,眼下不定要在哪座冷宫苦熬。”燕云歌直言不讳道。她对这等下作手段固然不齿,但没有女人深陷情爱给予机会,何以自苦至此。

    沈沉璧想明白一些事,沉默了许久才道:“陛下使两面手段,又自以为瞒得很好,未想会……“他叹了一声,“当真是以害人始,必将以害己终。”

    燕云歌下意识想回陛下坐拥江山,子孙不息,他害自己什么了?

    又想到沈沉璧男子身份,自然会为他们男子说话,便作罢不言。

    于心里,忍不住笑这世道可笑——自古只见女子守寡,少见鳏夫守节,更有甚者男人过了百日续弦,都还能获得邻里称赞,赞他一句对亡妻情深。

    可若是孀妇想改嫁,那便是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真是,荒唐。

    想到那句‘因为你,朕永失所爱。’在这暖暖午后,她竟觉浑身冰凉。

    宫闱女子仅是存身都得费尽心机,哪里余的出感情去爱一位薄情的帝王,她们不过是金笼里的翠鸟,豢养着好玩,逗弄着挥展羽毛显得好看,至于真情,保命尚且来不及——她不信宫中哪个女人会有真情。

    她以己推人,想自己如此,那些女子当也是如此。

    再一想到腹中胎儿,想到还要忍受它到足月,她握紧了拳。她心中毫无为人母亲的喜悦,只有无尽的厌烦,厌恶那不知是男是女的孽肉,未出生就能逼得她和无尘反目,威胁到她的仕途,烦心若非堕胎会危及自身,她早在知晓那日就将它打落,如今只能借着少进食少入眠,妄想能使胎萎不长,自然死去。

    可让燕云歌失望的是直到入了冬,她第一次感受到腹动,那孽胎都在提醒着她,它活得很好。

    她终究死了心去,整个人难免萎靡不振,意志消沉起来。

    惠州的冬天比盛京的还要冷,燕云歌越发离不开屋子,除了身子的笨重,不时会在片刻间睡去也让她离不得人。

    她常在睡梦中能感到有人轻轻替她掖着被角,那熟悉的气息,带着轻不可闻的叹息,在她醒来时只留一室的孤寂。

    停雪的日子,她也会披着厚重的黑裘出外闲庭信步,兴致好时也会去衙门看燕行办公,找沈沉璧对弈。

    至于计划,弹劾何宴的折子她已命季幽快马送回盛京,料想不出元月当会有结果。

    鹅绒白雪,带着逼人的寒气落在她手心,她仔细端详,竟想分辨出它与山中那些年的雪花有何不同。

    寒风在此时倒灌进脖子,冻得她拢起裘风,缩起了肩膀。

    手中的雪花自然也消散了。

    “净心。”

    风雪中有人唤她,她未敢回头,只是望着满天雪花,突然想起一句诗来。

    尘土人间多少事,只有山中两少年。

    与他一起时,可以春夏秋冬眨眼过,赶他走后,她竟连以梦为马,踏雪出发都未有勇气。

    “净心,回去罢。”

    他的声音还带着点颤音,她听见了,轻微地摇头。

    时隔几月第一次回应,她轻轻说:“回不去。”

    他便不再说话,只在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

    一月。

    惠州知县燕行刺杀知州何宴的消息震惊朝野,刑部的马车颠颠簸簸地进了惠州,随行而来的打着剿匪名义顺道而来的兵部尚书。

    燕云歌发动的那天,大雪压城。

    她在冬日深夜的街头,躲避着严昆派出的追杀,她望见寒光闪闪的兵器上倒映出无尘着急的脸,那堆积着快有半人高的积雪,合该找上几个人围炉而坐,听着大雪落在房屋上的声音,惬意地将一壶温到正好的老酒仰头喝完才不算辜负。

    而非她披一身雪花,踩着逃命般飘忽的步伐,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远远地,望见百姓窗口温馨的烛光,以及贴着春字的红灯笼一盏盏地在她眼前晃动着闪亮。

    她闭紧了双目,下腹的坠痛提醒着她还不能倒下,至少,该找处温暖的地方,让这个即将出世的孩子对这人间不至绝望。

    “云之!”

    那人携一程风雪而来,他脚下雪厚盈尺,青石铺成的道路不辨踪迹,疾风卷过,天地之间,雪花轻似片片飞鸿,荡入人间,一重过一重,结束了自己的凡尘。

    而突如其来的一声啼哭,亦开启了他的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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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越下越大,燕云歌忽而听到外头树权折断的声音。她惊出一身冷汗,坐起时心头还扑腾着,这几日才来的奶娘听到声响赶紧过来询问,“夫人可是梦魇了?”

    她捂着胸口还有点惊魂未定,下意识问:“孩子呢?”

    奶娘端来温水为她润喉,回道:“大人正抱着呢。”说着又压低了声音,“睡着了都不肯放下,非说孩子醒了要找他,奴婢说孩子这会还不记事的,回头抱懒了,再想放下可难啰。夫人可知大人怎么回的?”

    燕云歌捏着杯子不出声。

    奶娘自顾将话接下去,轻轻笑说,“大人竟说‘这是我的福气’”,回想起几日前自己被掳来那会,奶娘不由感慨,“奴婢原当大人凶神恶煞的似悍匪出身,未想竟是这般有情有义的郎君,夫人当真好福气。”

    燕云歌冷着脸将杯盏递回给她,奶娘一肚子话被这记冷眼憋回了肚子,心惊之下不敢再作声。

    昏暗的烛光里,那道颀长身影始终抱着襁褓轻轻摇晃,若落到盛京那群人眼里,不定要惊碎多少双眼珠子。从一开始的手脚不知如何安放,不过几日,他已对各种局面游刃有余——倒比她这个生母称职多了。

    燕云歌顿觉气闷,察觉是屋内炭盆烧得火热,便使唤奶娘去开窗,那人察觉到她想要开窗,赶紧走来,急道:“你还吹不得风。”

    奶娘在旁附和,“夫人且忍忍,外头的风雪太厉害,便是吹进来丝毫小世子都要遭不住,夫人不为自己也要多为孩子想想……”

    “我为何要为它着想。”

    奶娘被噎住,柳毅之已听出燕云歌正发怒边缘,挥手让奶娘出去候着。

    “你是不是也这般想。”燕云歌看着他,眼里有着嘲讽,“觉着我该认命,我的一切都该为这个孩子让路。”

    柳毅之早从奶娘那听说,这月子里的女人最是敏感多疑,心事过重,他的声音非常亲柔,像怕惊着襁褓中的小人,又怕语气重了会说恼了她,“我喜爱这孩子,皆因它是你的孩子,云之,”他抱着孩子从床沿边坐下,“你看看他,他与你生得一模一样,我见着他,便会不由自主想你小时候会是什么模样,这样的孩子谁见了不会喜爱,云之,你看看他……”

    燕云歌却是闭了目。

    孩子突然呜咽着哭了起来,柳毅之抱着哄了一会,猜是饿了,便打算交去给奶娘去隔间哺乳。

    “柳毅之。”她忽然开口唤他,“孩子的生父——”

    “是我。”他答,很快又强调,“云之,给我个机会,我能做好。”

    像怕被拒绝,他快步离去。

    屋外头很快传来嘹亮的啼哭声,明明是那般弱小的身躯,却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燕云歌陷入自厌,她被柳毅之困住十日,与外头也彻底失去联系十日,燕行被大理寺的人带走,城内又是大雪封城,县衙没个主事的人,不定要乱成什么样,而她竟还能点着炭火,躲在柳毅之的羽翼下偷得片刻安稳。

    她并非不能离去,却总得顾忌这个早产的孩子能不能受得住在风雪中前行,到底是她带他来这世上,总该将它完好地交到他生父手上。

    至于之后——她若能一人之下,她便有余力护着孩子一生周全,倘若他朝失势,少不得是行乞绕开门,此生不复见。

    燕云歌下了决定,在隔日唤来奶娘,托她去买些孩子用的厚实的保暖衣物,甚至去街坊那要些零碎布头,她想为孩子准备件百衲衣。

    奶娘欣慰这位夫人总算为孩子着想了些,便也不畏漫天风雪,哆嗦着出去寻了半日。

    挨家挨户讨要碎布头这般大的动静,以无尘谨慎的心思定会寻着过来,她转头看向摇篮里正安静沉睡着的小人,伸出手去轻轻推了推摇篮,吃饱喝足睡得正餍足的小人张着嘴,无声地打着哈欠,她瞧着有趣,忍不住伸出手去要摸,却在半空中卷回了指尖。

    她的手总是太冰凉,还是不惊着它为好。

    “我曾不愿留你,但你到底来了,”她叹着说,视线落在那与她如出一辙的五官上,“我两辈子凉薄无情,心里倒有过你父亲,以后也会有你。”她突然怀念起山中无忧的岁月,那会她总在恼日子难熬,总在经文念烦之余去捉弄无尘和一帮师兄弟们,不过两三年光景,过去的厌恶不及竟叫她怀念起来。

    怀念的是那份惬意,还是单纯的人事,她已不想去分辨。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

    她轻声表达着生涩的祝愿,再看一眼孩子,轻轻一推摇篮,哼了首她孩童时学的歌谣。

    皑皑白雪如海浪,巍巍银峰犹神龙,燕云歌在一场无声的雪落中,做了一个恍惚的梦。

    梦里,是无尘衣袂飘飘,从漫山白雪中走出,他寻到了贪看不回的她,轻道一声,“净心。”

    他总能轻易找到她的。

    时光轮回里,那么多人曾在她身边来来往往,唯他固执地坚守了下来。

    梦境交错,是真是假,一切无从分辨起。

    门吱呀着被打开,那人如梦境里那般从风雪中走出,他脸上来不及收起的焦急在望见屋子里她平淡的神态后,一切安定了下来。

    “净心。”

    他轻声唤着她,却不敢轻易带着一身凉意靠近她们。

    “不必与他提及我,若非要问个缘由,便说我早已经死了。”她起身弯腰轻柔地从摇篮里将孩子抱起,未足月的孩子看起来是那样小,听奶娘说她来时孩子连吸吮乳汁都不会,还是她挤了奶水,一勺一勺地喂进去。

    “净心,随我一起走。”

    他没有看孩子,只顾哀求她,她摇头,说了孩子的生辰时日,便将孩子交到他手上。

    “你我之间,你已是求仁得仁。”她平静地说,平静地伸出手去,“不要带着他来寻我,还有,解开。”

    无尘茫然地看着他以为最了解的人,不敢相信她真会无情至此,他惨笑中落下泪,不再想求她,不再想解释,苦涩地道了声,“好。”

    内力被解开的同时,是无尘紧紧抱着孩子转身消失在满天飞雪里。

    那些年青衣古佛下的陪伴,无声细流的感情,都在一场雪里,落了个干干净净。

    她入了世,既见名利,不见得能求仁得仁。

    他出了山,既起贪嗔,未必也能问心无愧。

    这年冬,大雨雹,牛马死,城中薪食俱尽。两位御史大人在民有冻死前收拾出县衙,四处搜寻无法御寒的百姓,将他们安置在县衙中,点炭火,分米粥,让情况不至于再糟下去。

    时转三月,盛京。

    白容将头从书前抬前,挥手让管事去将人带进来。

    房门开,有人躬身行礼,“下官燕云歌,参见侯爷。”

    白容伸手端过桌上茶杯,抬眼盯着她,修长白皙的手指划过杯沿,声音清润柔和:“听说燕大人一早就进城了,何故现在才来见本侯?”

    燕云歌回道:“下官进城时已经三更,万不敢打扰侯爷歇息。”

    “本侯还以为,”白容放下茶盏,微微笑了,“燕大人路途奔波,风度有损,不好意思来见本侯呢。”

    燕云歌面不改色:“下官确实灰头土脸,不敢冒犯了侯爷。”

    “起来吧,”白容从案几上取过一本折子,语气平静,“今早刚收到份折子,这笔迹着实令本侯眼熟,却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燕大人替本侯看看吧。”

    燕云歌起身上前接过折子,看了一眼,不由吃惊。

    这是她交季幽带去御史台的折子!此刻竟会出现在白容这!

    白容对她的反应很满意:“看样子燕大人是认得这笔迹,不知道燕大人有什么解释?”

    燕云歌强作镇定:“下官不认得,只是觉得写信之人异常大胆。”

    “不认得?”白容起身,迫近她,低头附在她耳畔,轻声道,“应了我的情,竟还敢想着来对付我,燕大人,你的确大胆地很。”

    声音带着笑意,听的人却知道他已怒极,燕云歌默不作声。

    白容坐回椅子上,不动声色:“以下犯上,目无尊卑,仅凭这折子,本侯便可让燕行一辈子待在大理寺。”

    燕云歌道:“不过是陈书请示,或许言辞有失,但也更能体现燕知县行事谨慎不是么?”

    白容斜眸瞟她,冷笑:“燕大人爱弟之心,可真让人动容。”

    燕云歌不语。

    没有预料中的恐慌,白容有点不甘心:“你还有何话说?”

    燕云歌道:“下官无话可说。”

    白容轻哼:“胆子不小。”突然,话锋一转,不怒反笑道,“你说说,如果不是本侯请赵姑娘回府小住几日,你要到什么时候才肯回来?”

    那话里暧昧若是别的女子听了肯定要脸红,燕云歌却不为所动,直接问道:“赵灵在哪?”

    白容一笑:“放心,人好的很,你的人,我哪舍得伤她。”

    燕云歌吸了口气,冷静道:“敢问侯爷到底意欲为何?”

    白容屈指敲敲桌面,悠悠一句,声音清润,“能为何?不过是本侯想念大人了,想大人早点回来陪陪本侯。”

    声音绵长,听着情真意切,燕云歌却不禁蹙眉,白容与她一样,都是不把儿女情长放在眼里的人,这会做起情深,实在令人胆寒。

    她寻思片刻,猜他已经怀疑自己投效了皇上,试探着笑问:“侯爷说笑了,侯爷身边人才济济,侯爷要排忧解闷,哪轮的到下官……下官还以为是侯爷……”说到这里,她陡然停住。

    白容道:“以为什么?”

    燕云歌无畏地迎上他的视线,微笑说:“以为侯爷不想有人再查国舅的案子,借故把下官支了回来。”

    白容剑眉微挑,闻言笑了:“是有这层考量,可惜令弟不识相。”

    话到这里,两人心里都明白,燕云歌也不会窝囊到让燕行替她背黑锅,何况燕行背不起。

    她突然跪下请罪,“下官该死。”

    白容冷笑,示意她继续说。

    “下官身为侯爷的谋士,却不能为侯爷排忧解难,让侯爷遭受小人蒙蔽利用,是下官失职,下官该死。”

    白容脸色难看至极,呵斥道:“放肆!”

    燕云歌无惧道:“此事的确是下官借了燕行的名义自作主张所为,严昆何宴之流贪赃枉法,视王法于无物,置天威如不存,早成当地一害,下官身为督察巡抚,职责所在,此人不得不除!”

    白容忍怒:“燕云歌你……”

    “下官知道侯爷一向是谋大事者,心谋远见非下官之辈可比,侯爷或许有自己的考量,非下官可以猜透,但下官为了国中安宁,为了朝堂清正之风,不得不稍稍施以手段加以制衡,”燕云歌打断他,“侯爷身份尊贵,以身犯险的事哪能让侯爷去做,毁了一世清誉不说,若再惹来皇上的顾忌与揣测,侯爷何苦。”

    好一张利嘴!白容紧抿着唇。

    燕云歌见此,放缓了语气微微叹道:“裙带之臣哪有稳固可言,后宫一杯茶兴许都能让他万劫不复,就算这次下官不出手,以严昆的张狂作风,他出事也是早晚的事情,到时候侯爷又与他关联密切……”

    “闭嘴!”

    燕云歌见好就收,垂首道:“下官该死。”

    白容起身上前,微微弯腰,手指一勾,捏住燕云歌白皙的下巴,强迫抬起,咬牙切齿说道:“你是该死!”

    燕云歌忍着下巴的疼痛,轻笑了声,“侯爷现在是想灭口吗?”

    白容不答。这女子平日冷漠,笑起来却分外明朗,言语犀利得让人难以接受,但也不是毫无道理,严昆不过是他筹措军费的一枚棋子,只要时机成熟,他焉有不杀之理。她言词激烈,情义真真,好似全心为自己着想,若非那眸子里一星半点的冷淡光芒,他差点就信了。

    白容看了她半日,才悠然说道:“你还真疼燕行。”他轻而又轻的叹息,手指摸到略薄的红唇,“要到什么时候,你也能来疼疼我呢?”

    燕云歌先是一呆,而后只能当自己没听见,说道:“何宴的事,还望侯爷三思。”

    白容冷着脸不语。

    执迷不悟。燕云歌在心里冷笑。

    突然下巴吃痛,她整个人被拉了起来,面前的俊脸放大,眼见红唇就要贴来,燕云歌想也没想的推开他,退了几步,忍着怒火道:“侯爷请自重。”

    “我上次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燕云歌沉了脸。

    白容道:“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他。”

    “我介意。”燕云歌转身就要走。

    白容低呵,“站住。”

    燕云歌停步,“侯爷还有何指教?”

    “他们配不上你。”

    他们?是说秋玉恒和燕行?燕云歌侧目,笑了,“侯爷以为什么样的人配的上?”

    白容正要答,燕云歌拱手一声,“下官告退。”

    眼见她拂袖离去,白容低骂一声,拂袖挥落了案桌上的文书。

    燕云歌到出了白容的府邸,才猛然想起赵灵的事情。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离开再说,反正赵灵一时半会也没有危险,留她几天在白容这吃吃苦头长长记性也好。

    她来前回了趟燕楼,知道文香借着探视的名义已暂住燕府好几日,当下调了头先去与文香碰头。

    燕云歌轻松潜入相府,一路畅通无阻到东苑,远远就听到笑声。

    两名女子缓步走来,前面那个姿容尤其秀丽,能将青衣穿得这么明丽生动,除了正戴着自己面具的文香,再没有别人。

    只是她穿得要清冷些,而文香显得俏丽许多。

    季幽陪着走来,好像有所察觉地抬头望了一眼,随即作礼:“夫人。”

    莫兰带着张妈来到东苑,含笑问:“一一你要出去吗?”

    “母亲。”

    燕云歌站在树上双手环抱,看着另一个自己轻撩衣摆,缓步迎上美丽的妇人,“我正想去看你呢。慧娘最近害喜厉害,我想母亲这几日必定忙得很,左右我也无事,或许能帮得上忙。”

    说话间人已到了莫兰身侧。

    莫兰握着她的手微笑:“你能帮什么,这些都有张妈操心呢。”

    “张妈要照顾母亲,又要打理府里诸事,我为她分劳也是为母亲分忧。”

    “你有这个心就行了。”莫兰拍拍她的手,慈爱的笑道,“我来是告诉你,秋玉恒来了。”

    文香皱了下眉:“不见,他来几次,我都不见。”

    “不许再闹脾气。”莫兰拉着她的手要进屋,一边走一边说道,“他有心来求你这么多次,你再不见,就是你的不是了。”

    文香道:“可是……”却闻季幽虚咳了几声,话头一转马上道:“好吧,见就见吧,可是我要先去换套衣服,劳母亲稍候。”说着拉起季幽就往内室去。

    三人一会面,文香压着声音兴奋道:“小姐,你可回来了。”

    燕云歌已经在更衣,微笑说:“我要知道你整天顶着我的名义咋咋呼呼的,我早就回来了。”

    文香叫苦不迭道:“我与小姐是云泥之别,骗骗秋夫人还成,可一对上老将军,他还没发话我自个心里都发虚,反正东苑平常也没什么人来,便寻了个茬躲这来了。”说着恢复她本来平凡无奇的小脸,还甚是感慨地说,“不过,小姐的娘亲是真的很好,看见她我就会忍不住想向她撒娇,就怎么都装不下去。”

    燕云歌一撩衣袍,坐下没有笑,反是屈着手指轻轻扣了桌面,面无表情。

    文香不由收了笑,正想解释,季幽察觉到气氛有异,先问出了口,“赵灵没和小姐一起回来,是她出事了?”

    “她暂且无事,”燕云歌回答,又静了一会,略显清冷的声音才响起,“我想在宫里安排自己的人。”

    季幽惊讶,听出她这不是试探,声音都绷紧起来,“小姐是想让我进宫?”

    “不。”

    季幽意外,“那是?”

    燕云歌不作声。

    季幽马上想到另一过可能,吃惊道:“小姐是想让那些孩子进宫?”

    文香同样吃惊,脱口就道:“他们中最大的也才十二岁,他们进宫能做什么?”

    “十二岁不小了。”燕云歌温淡道。

    “小姐,我们可以直接买通宫里的人,燕茴他们还这么小,就是进了宫也帮不了我们什么。”季幽回想那些孩子往日乖巧单纯的模样,着实不忍心。

    燕云歌眉目平淡,未见一丝不忍,只道:“就是小才有机会,谁也不会防备,不会注意他们。换你和赵灵,太惹眼了。”

    赵灵贪玩又粗枝大叶,在宫里根本呆不住,血影气质冷硬杀气随身,哪有半分宫女的样子。至于季幽,那个男人的一句“除了她”,让她不得不忌惮。

    被关进大理寺五年都没变过脸色的人,在听到她要送季幽进宫竟会沉默的没了言语,若说他对季幽无情,谁信呢。

    想到这,燕云歌微微笑了。

    见她没有正面回答自己,季幽不免心寒了几分。燕茴是小姐亲自赐的姓,小姐曾说要对她着重栽培,如今才知是要当她作棋子安排。

    燕云歌转头看了季幽一眼,见她脸色怪异,猜她是一时接受不了这个决定,不愿她多想,便温声道:“往宫里塞人并不容易,也不是谁都能去,我只是有这么个念想,成与不成还都是两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事情等赵灵回来,我再与你们细说。”说着,人起步往外走去。

    季幽眼里藏忧,立在原地许久。她拿不准小姐这番话是出于真心,还是以退为进。

    如果燕茴他们真进了宫,宫中人心险恶,又险象环生,做贵妃做娘娘的都少有能善终的,何况宫女太监?

    季幽与文香对看了一眼,面色皆是凝重。

    “一一,好了吗?”外头,莫兰的声音传进来。

    “母亲。”帘子掀开。

    听到声音,莫兰先是有点意外,目光很快柔软下来,甚至有点闪烁,“你回来了。”

    燕云歌微愣,垂眼道:“是……只是叨扰了母亲这么久,现下得回去了。”

    莫兰听着喉咙发酸,女儿才回来就又要走,她有好多话还没问,想知道她最近好不好,有没有瘦,做的事情有没有危险,想知道那位假扮她的姑娘是谁,想知道好多事情……

    莫兰抹着眼泪不说话。

    燕云歌冷漠的眼睛里多出些无奈,有些为难道:“母亲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

    张妈连忙借故退下。

    莫兰忍着泪,摇摇头,只是伸出手,仔细摸着燕云歌的眉眼,“我只要知道你平安,一切都好,就放心了。”

    “我很好,”燕云歌不愿意说太多官场上的事情,轻描淡写地说,“我去了惠州,燕行他也很好。母亲转告慧娘一声,外头这几天的消息都不用去信,我不会教燕行出事。”

    莫兰这才想起近几日来燕不离的神色匆匆,之前还在担心会是她出事,如今方知是燕行。

    “你不要做为难的事,燕行那……再不济还有你父亲会为他打算,一一,你千万保全你自己。”

    这话不知道听过多少次,却未有这一刻般如此动容,大概也是她做了母亲的缘故,明白世上没有理所当然的感情。

    过去是她没有珍惜这份母女亲情,所幸,现在开始也不晚。燕云歌嘴角温笑,“好,我会为母亲保全自己。母亲,我先回去,过几日再来看你。”

    莫兰莞尔:“三天两头往娘家跑,也不怕被人笑话。”

    燕云歌笑笑回:“只要能让母亲高兴,笑话就笑话吧。”说着,母女牵着手一起走到门口,又停下道:“我有个朋友会在东苑小住段时间,母亲若闷了,就来找她聊聊。”这个朋友自然是文香。

    莫兰没去问是谁,点着头,眼泪又要出来,燕云歌好言安慰了好几句,才将人哄住,交去张妈扶着。

    才出了府,燕云歌望着猛烈的日头,突然头晕目眩,脚步发软,天旋地转间她在落入一个有力的怀抱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

    云歌念的诗来自苏轼的